第27章二十七
入夏後的一场夜猎,思追不小心受了伤。
那时他正追着一只逃窜的邪祟,脚下踩空,从半坡滑了下去,胳膊被碎石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渗出血来。蓝景仪和金凌要扶他回去,却被他拦住:“一点小伤,不碍事,先把邪祟解决了再说。”
他强撑着处理完邪祟,回云深不知处时,伤口已经结了痂。思追悄悄找温宁叔叔拿了些伤药,躲在自己屋里处理,想着等伤口好了,爹爹大概也就不会发现了。
他怕魏无羡担心。上次他被妖兽抓伤了手背,不过是道浅痕,魏无羡就红了眼眶,抱着他念叨了半天,还硬逼着蓝忘机下令,半个月不许他下山。那半个月里,爹爹虽没真的凶他,却总唉声叹气,看他的眼神满是心疼,倒让思追心里比受罚还难受。
这次伤在胳膊,比上次重多了,思追实在没勇气告诉魏无羡,只能想着先瞒过去。
可他忘了,魏无羡最是细心。还有就是温宁可最听魏无羡的话了。
晚饭时,思追左手吃饭,动作有些僵硬。魏无羡一眼就看了出来,而且下午的时候温宁还上来找他了,夹菜的手顿了顿:“你胳膊怎麽了?”
思追心里一紧,连忙笑道:“没什麽,就是白天练剑累着了。”
魏无羡却意味深长的看着面前的儿子,放下筷子走过来,伸手就要掀他的袖子:“我看看。”
“爹爹!”思追下意识地往後躲,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这一声疼呼,彻底露了馅。魏无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了急:“给我看看!”
蓝忘机也放下了碗筷,目光落在思追的胳膊上,眼神里带着询问。
思追知道瞒不住了,只好慢吞吞地卷起袖子。那道结痂的伤口蜿蜒在胳膊上,看着格外刺眼。
魏无羡的眼圈一下就红了:“这是怎麽回事啊?!你什麽时候受的伤?为什麽不告诉我?!”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又急又气,更多的却是心疼。
“是丶是昨天夜猎不小心……”思追低下头,不敢看他,“我想着伤口快好了,就没说……”
“没说?”魏无羡的声音陡然拔高,“这麽深的口子叫小伤?你知不知道万一感染了怎麽办?你是不是忘了上次在乱葬岗……”他话没说完,却猛地闭了嘴,眼圈红得更厉害了。
思追知道,爹爹是想起了他小时候在乱葬岗受的苦,那时缺医少药,一点小伤都可能拖成大病。
“对不起爹爹……”
魏无羡却没理他,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声音闷闷地传来:“我不想看见你。”
思追的心猛地一沉。他不怕爹爹骂他,就怕爹爹这样冷落他。
蓝忘机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严肃:“去静室门口跪着,好好想想错在哪里。”
“是,父亲。”思追应着,拿起戒尺就往外走——他知道,这次是真的触到爹爹的底线了。
静室的门槛冰凉,思追跪在上面,胳膊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里的难受。他想起爹爹刚才发红的眼眶,想起那句“我不想看见你”,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夜风吹过竹林,带着凉意。思追跪得笔直,手里的戒尺硌得手心生疼,却不敢动一下。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蓝忘机走了出来,见他额头渗着汗,脸色发白,便沉声道:“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思追的声音有些沙哑,“弟子不该隐瞒伤情,让爹爹和父亲担心,更不该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蓝忘机点点头:“你爹爹不是气你受伤,是气你不告诉他。在他心里,你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
思追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知道……我不该让他担心的。”
这时,屋里传来魏无羡闷闷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蓝忘机拍了拍思追的肩膀:“进去吧,跟你爹爹好好认个错。”
思追走进屋,见魏无羡坐在炉边,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他走过去,“扑通”一声跪下,把戒尺递过去:“爹爹,你打我吧,是我错了。”
魏无羡猛地转过身,眼睛红得像兔子,却没接戒尺,只是抓起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检查伤口,声音哽咽:“傻孩子……我怎麽舍得打你……”他拿出伤药,动作轻柔地重新处理伤口,嘴里念叨着,“以後不许再这样了,不管伤轻伤重,都要告诉我们,听到没有?”
“嗯!”思追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再也不会了,爹爹。”
魏无羡叹了口气,把他拉起来,搂进怀里:“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父亲怎麽办?”
思追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对不起爹爹,我再也不瞒着你了。”
蓝忘机走进来,手里端着碗热汤:“喝点汤暖暖身子,罚也罚了,以後记住这个教训。”
魏无羡接过汤,亲自喂给思追喝,眼神里的心疼丝毫未减,却没再提不让他下山的事。
思追知道,爹爹是原谅他了。
那天晚上,思追躺在床上,胳膊上的伤口被爹爹处理得很舒服,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他明白了,家人之间最忌讳的不是犯错,而是隐瞒。有些担心,与其让对方胡思乱想,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就像爹爹的心疼,从来都直白又滚烫,让他觉得,哪怕受点伤,被念叨几句,也是被珍视的幸福。
窗外的月光落在床前,思追摸了摸胳膊上的纱布,悄悄笑了。以後再也不瞒着爹爹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