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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眼睛（第1页）

第01章眼睛

六月的暴雨，像天河倾覆，狠狠砸在S市的柏油路上，蒸腾起一片迷蒙的白汽。

毕业仅三天，S市医学院的应届状元容遇，身上已褪去象牙塔的书卷气。他跪在冰冷的积水中，沾满泥泞与血污的破布裹着身体，雨水如鞭子般抽打着他苍白的脸颊，却始终浇不熄他眼底那簇属于医者的火焰。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仿佛还在耳膜上震动。一辆失控的重型货车，像一头暴怒的钢铁巨兽，在湿滑的路面甩尾，狠狠撞上了前方一辆银灰色轿车。轿车的後半截几乎被碾平，前部则扭曲着嵌入路边护栏，驾驶舱被挤压得面目全非。

容遇刚结束附近药店的兼职，几乎是本能地第一个冲进了雨幕。浓重的汽油味混合着血腥气，在湿冷的空气中弥漫，令人窒息。

“坚持住！看着我！能听到我说话吗？”容遇的声音穿透密集的雨帘，异常清晰丶稳定，与他年轻的面容和狼狈的外表形成强烈的反差。他迅速抹开糊住眼睛的雨水，俯身探向驾驶室。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被变形的方向盘和仪表台死死卡在座位上，呈半昏迷状态。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随着他微弱的脉搏一股股涌出，又被暴雨迅速冲刷稀释，在容遇脚下汇成淡红色的溪流。更糟糕的是，一根断裂的金属杆刺穿了他的左下腹，虽然出血量不大，但位置极其凶险。

容遇的心猛地一沉。开放性脑外伤，腹部贯穿伤，失血性休克前期，外加低温威胁！时间就是生命，每一秒流逝都在将伤者推向死亡深渊。

“稳”字诀，刻在骨子里。

他没有丝毫慌乱。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压在伤者颞浅动脉的近心端，用全身力气进行压迫止血。右手则迅速解开自己早已湿透丶但相对干净的衬衫，扯下布条，在有限的狭小空间内，艰难而精准地绕过伤者的头部，在额角伤口上方加压包扎。动作专业丶利落，哪怕冰冷的雨水让他手指僵硬，按压的力量和位置也纹丝不动。

“叫救护车！报警！快！”他擡头嘶吼，声音因为用力而嘶哑。几个路人躲在远处屋檐下，惊恐地拿着手机：“叫了！都叫了！说这暴雨堵死了，最快也要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伤者等不了！低温会加速失血性休克的进程。容遇的目光急速扫视四周——空旷的街道，没有遮蔽，没有帮手，只有无情的冷雨。

绝望如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

就在这时——

两道沉静丶穿透力极强的白色光柱，如同破开混沌深渊的审判之剑，穿透层层雨幕，稳稳地停在了事故现场几米之外。

那是一辆庞大而低调的黑色轿车，车身线条冷硬如刀锋，暗沉得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雨水在它光滑的车身上汇成一道道急促的水流。车窗玻璃深邃如墨，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它就那样静静停着，像蛰伏在暴雨中的远古凶兽，散发着无声的丶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容遇的心脏被那光芒猛地攥紧，这是唯一的生机！

他顾不上礼仪，更顾不上恐惧，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那扇深不见底的後车窗前，用沾满血泥的手掌用力拍打冰冷的玻璃，嘶哑地呼喊：“先生！求您帮帮忙，车里的人快不行了，失血严重，体温过低，撑不到救护车了。只需要让他进去避避雨，就一会儿，我是医生，我能看着他！”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的恳求和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狂暴的雨声敲打着死寂。

然後，那扇墨色的车窗，无声无息地降下了一条……仅仅三指宽的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瞬间涌出——顶级皮革的冷香丶昂贵雪茄的馀韵，以及一种更深邃丶更原始的丶如同冰封了千年的墓xue深处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气，扑面而来！容遇浑身一激灵，感觉周围的雨水似乎瞬间凝结成了冰渣。

缝隙之後，是一双眼睛。

容遇的呼吸骤然停止。

深邃的瞳孔如同宇宙黑洞，吞噬一切光亮，却在车灯惨白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的丶浓郁得化不开的猩红。那目光冰冷丶锐利，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感，像X光一样扫过容遇湿透的头发丶沾血的额头丶按压伤口时青筋微凸却异常稳定的手，最後落在他那双即使在绝望中也依然燃烧着坚定光芒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