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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划水（第1页）

第89章划水

“那我不在呢？”

低沉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容遇强撑的镇定。

容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暗紫色的瞳孔猛地收缩，里面清晰地映出冷夜毫无波澜的脸。

刚才在海水中灭顶的恐惧感，如同蛰伏的毒蛇，被这句话骤然唤醒，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不在？主人……会不在？这个念头本身，就比冰冷的海水更让他窒息。

冷夜没有给他消化这份恐惧的时间。他松开手，退後一步，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丶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动作，再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了容遇记忆中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拉锯战。冷夜像最严苛的教官，精准地分解每一个动作——划水丶换气丶蹬腿。他的指令简洁丶冰冷，不容丝毫偏差。

容遇的身体早已超越了极限，每一次划动都如同撕裂肌肉，每一次换气都伴随着肺部火辣辣的疼痛和咸涩海水的灌入。

呛咳丶下沉丶被冰冷的恐惧攫住……然後，那熟悉的气息会如同幽灵般瞬间出现，冰冷的手臂将他从窒息的边缘粗暴地拽起，渡气，再将他丢回那片令人绝望的深蓝。

每一次被捞起，容遇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喘息未定，冷夜的指令便已落下：“继续。”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有不容置疑的重复和更高一点的要求。

烙印在胸口下方持续传来温热的暖流，是唯一的支撑，也是唯一的枷锁，提醒着他主人的注视从未离开，也绝不允许他放弃。

当夕阳的最後一抹馀晖彻底沉入墨蓝的海平线，容遇终于能勉强地丶以一种极其笨拙且耗费巨大体力的姿势，在冷夜冷漠的注视下，从泳池的一头挣扎到另一头。每一次换气都像破旧风箱的嘶鸣，每一次划水都伴随着肌肉濒临崩溃的颤抖。他几乎是爬上岸的，趴在冰冷的甲板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

塞班岛的夜海，死寂，墨蓝，无边无际。救生衣笨拙的浮力托着容遇，每一次浪涌都像要将这渺小的橙色彻底揉碎进深渊。

引擎的嘶吼早已彻底消失在墨黑的苍穹尽头，连同那点代表“生”的探照灯光。冰冷的海水刺骨，咸腥的空气灼烧着喉咙。恐惧是盘踞在骨髓里的冰蛇，每一次下沉的错觉都让它收紧一分。

主人……真的把他扔在这了。

这个念头比海水更冷，比窒息更彻底。烙印处传来的微弱暖意，是黑暗中唯一不肯熄灭的星火，也是唯一不肯松开的枷锁。

“游回去！”

那三个字，是烧红的烙铁，烫在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没有退路。沉下去，或者……游回去！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撕裂喉咙。暗紫色的竖瞳在浓稠的黑暗里猛地燃起不顾一切的火焰！他不再看空寂的天空，死死盯住记忆中光点消失的方位，开始划水。

动作是僵硬扭曲的残破，每一次都伴随着肌肉撕裂的剧痛和肺部灼烧的窒息。浪头无情地拍打丶灌入丶呛咳。救生衣像沉重的枷锁。但他没有停。一次，又一次。手臂机械地劈开墨色，双腿沉重地蹬踹虚无。他像一具被执念驱动的残骸，在冰冷黑暗的深渊边缘，朝着那虚无缥缈的“归处”，一寸寸挪动。

意识在冰冷和极限中沉浮，濒临熄灭的边缘——

一点微弱的丶摇曳的暖黄光芒，如同神迹，刺破前方浓墨般的黑暗！

是光！“暗涌号”的光！

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狂喜和巨大的委屈洪流般冲垮摇摇欲坠的意志！他用尽最後一点力气，朝着那光，发出嘶哑不成调的呼喊，身体爆发出最後的挣扎！

橙色的身影湿淋淋地丶极其缓慢而艰难地从墨色的海水中攀爬上“暗涌号”冰冷的舷梯。容遇瘫倒在主甲板上，像一尾彻底脱水的鱼，剧烈喘息，胸膛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身体因脱力和寒冷无法控制地抽搐。暗紫色的瞳孔失焦地望着头顶那片熟悉的丶洒满星光的夜空，里面盛满了劫後馀生的巨大虚脱丶生理极限後的麻木，以及……一种孤狼穿越绝境後的空洞疲惫。

冷夜高大的身影停在他身边，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猩红的瞳孔冰冷地审视着脚下这具狼狈不堪丶却刚刚独自穿越了无边黑暗的躯体。片刻，低沉的声音如同最终裁决：

“合格了。”

容遇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快没了。合格了？这三个字像冰锥砸在他混沌的意识里，激不起半点喜悦的涟漪，反而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只想翻个白眼，如果眼皮还能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