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摇红心渐融
磐石城在一种外松内紧的氛围中,悄然度过了数月。秋去冬来,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给这座饱经风霜的城池披上了一层素银。
与外界局势的暗流汹涌相比,顾柏舟与祝无酒之间,那层因共同经历生死丶彼此依靠而滋生的情愫,却在日常的琐碎与拌嘴调笑中,如同冬日里悄然滋生的暖泉,愈发温润动人。
这日,祝无酒在匠作营待了大半日,核对完新一批改良弩机的图纸,回到住处时,已是华灯初上。屋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外面的寒意。顾柏舟正坐在灯下,对着一本摊开的丶似乎是医书的册子皱眉,手里还拿着一根炭笔,在旁边的草纸上写写画画。
“在看什麽?”祝无酒脱下带着寒气的外袍,随口问道。
顾柏舟擡起头,见到是他,眼睛一亮,随即又垮下脸,指着书上一处道:“喏,林医师给的这本《经络腧xue精要》,这处关于‘足少阳胆经’的循行,跟我……呃,跟我以前学过的好像有点出入,正琢磨呢。”他差点说漏嘴,赶紧含糊过去。
祝无酒走过去,俯身看了看。烛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垂。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在书页的另一处:“这里,与《灵枢》所述略有不同,後世……呃,有些流派认为,其支脉应更偏向此处。”他也险些说漏,及时刹住。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心照不宣的尴尬和好笑。穿越者的身份,是他们之间最深的秘密和纽带。
“看来我们祝医生,不仅外科了得,对老祖宗的东西也钻研颇深啊。”顾柏舟放下炭笔,身体向後靠在椅背上,挑眉看着他,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
祝无酒直起身,淡淡瞥了他一眼:“总比某些人,连马粪和草药都分不清强。”
顾柏舟被噎,立刻反击:“我那是一时失察!再说了,後来我不是认出来了吗?哪像某人,第一次给我换药的时候,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那是你鬼哭狼嚎,影响操作。”
“我哪有鬼哭狼嚎?我那是……合理的疼痛反馈!”
“哦?那後来高烧昏迷,抓着我的手死活不放,一遍遍喊‘无酒别走’的,又是谁?”
顾柏舟:“……”黑历史被翻出,他耳根微红,梗着脖子道,“我那是在下医嘱!命令你不准离开主治医师的视线!”
祝无酒看着他强词夺理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不再理会他,转身想去倒杯热水。
顾柏舟却长臂一伸,拉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别忙了,”顾柏舟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坐下,陪我待会儿。”
祝无酒动作一顿,没有挣脱,任由他拉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依偎在一起。
顾柏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祝无酒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那里曾经在诏狱中被刑具留下过浅淡的痕迹,如今虽已消退,但顾柏舟每次触碰到,心中仍会泛起细密的疼。
“今天……累不累?”他低声问,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尚可。”祝无酒垂着眼眸,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丶略带薄茧的温热触感,一种奇异的安心感缓缓蔓延开来。他其实很累,精神长时间的高度集中,让他此刻有些倦怠。但在顾柏舟身边,这种倦怠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
“我看你晚膳又没用多少。”顾柏舟蹙眉,“厨房温着粥,我去给你端来?”
“不必。”祝无酒摇了摇头,“不饿。”
“不饿也得吃一点。”顾柏舟语气坚持,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你看看你现在,比在药王谷时又清减了多少?再这麽下去,风大点我真怕你被吹跑了。”
祝无酒擡眼,对上他带着心疼和担忧的眸子,心头微动。他沉默了片刻,终是轻轻“嗯”了一声。
顾柏舟这才满意,起身去外间端来一直温着的清粥和小菜。粥熬得软糯,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他将粥碗放在祝无酒面前,自己则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就那麽看着他。
祝无酒在他的注视下,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动作依旧优雅,速度却不自觉地放慢了许多。屋内的气氛温馨而宁静,仿佛外间所有的纷扰与压力,都被隔绝在了这方小小的天地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