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柏舟因为白天睡得太多,或者因为腿上的痒意,时常失眠。他会侧躺着,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对面榻上祝无酒安静的睡颜。
祝无酒睡觉很规矩,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呼吸清浅均匀。月光透过竹窗洒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褪去了白日的清冷,显得格外安静美好。
顾柏舟会看得入了神,心中那片因为穿越丶逃亡丶伤痛而变得荒芜的土地,仿佛被一点点注入了温暖的泉水,有什麽东西正在悄悄萌芽。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这种平静的陪伴,贪恋祝无酒即使冷着脸也依旧细致的照顾,贪恋他那看似不耐却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维护。
这不再是简单的“吊桥效应”,也不是纯粹的“日久生情”,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丶糅合了愧疚丶感激丶欣赏丶习惯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心动。
有一次,顾柏舟半夜被腿痛惊醒,压抑的抽气声吵醒了浅眠的祝无酒。
祝无酒立刻起身,点亮油灯,走到他榻边,俯身查看他的腿:“怎麽了?很疼?”
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额前的碎发垂落,扫在顾柏舟的脸颊上,带来一阵微痒。
顾柏舟看着近在咫尺的丶带着关切的脸庞,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丶混合着药香和自身清冽气息的味道,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抓住了祝无酒的手腕。
祝无酒身体一僵,却没有立刻抽回,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顾柏舟张了张嘴,想说什麽,却觉得喉咙干涩,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松开了手,低声道:“没事,就是……有点抽筋。”
祝无酒看了他片刻,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帮他调整了腿的位置,又用手掌在他小腿肚上不轻不重地揉按着,直到那阵痉挛过去。
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丶暧昧的张力。
自那晚之後,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斗嘴依旧,互怼照常,但眼神交汇时,总会多停留那麽零点几秒;手指偶尔不经意地触碰,会像触电般迅速分开,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留恋。
就连负责送药的小童都察觉到了什麽,有一次偷偷对林逸说:“林师叔,顾公子和祝公子他们……感觉怪怪的,好像……比以前更好了?”
林逸只是捋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未多言。
这一日,天气晴好。祝无酒扶着已经可以靠着墙壁短暂站立的顾柏舟,慢慢挪到竹舍外的回廊下晒太阳。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驱散了谷中的湿寒之气。远处山峦叠翠,云雾缭绕,近处竹林掩映,溪水潺潺,确实是一处难得的清净之地,如果忽略掉谷中那森严的规矩和倨傲的态度的话。
顾柏舟靠着廊柱,看着身旁同样倚着栏杆丶微微眯着眼感受阳光的祝无酒,金色的光晕勾勒着他精致的侧脸和纤长的睫毛,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喂,”顾柏舟忽然开口,“等我的腿好了,我们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里?”
祝无酒睁开眼,望向远方的云雾,眼神有些空茫:“回去。”
回哪里去?现代吗?顾柏舟心中一动,那个世界,似乎已经变得很遥远了。
“如果……回不去了呢?”顾柏舟轻声问。
祝无酒沉默了片刻,收回目光,看向顾柏舟,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清冷:“那就找个地方,开个医馆。”
顾柏舟笑了:“就我们俩?”
祝无酒瞥了他一眼:“你负责捣乱?”
“我可以负责收钱,或者……”顾柏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蛊惑的笑意,“给你当招牌,往门口一站,保证生意兴隆。”
祝无酒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丶带着戏谑和某种深意的俊脸,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後退半步,冷声道:“你当自己是镇宅的石狮子吗?”
顾柏舟看着他微红的耳尖,心情大好,低低地笑了起来。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回廊下的两人,一个倚柱轻笑,一个侧目微嗔,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悄然滋生的情愫。
那些曾经的针锋相对,仿佛都融化在了这药王谷的竹舍药香与暖阳微风之中,发酵成了某种更为醉人的东西。
而未来,似乎也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而变得不再那麽令人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