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鹌鹑。
一路上,徐妙雪便寸步不离地贴着裴老夫人,抽抽噎噎诉说自已如何苦劝六爷要与家族和睦,更要替他往普陀供奉裴老爷的往生牌位、代行孝道……还道六爷嘴硬心软,早有意向四明公服软云云。
她说得情真意切,其实心里早就白眼翻上天了,笑死,她才不会管裴叔夜究竟怎么想的。
于她而言——世间万物,皆能为我所用。
裴老夫人听着听着耳根子就软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还在船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就是再不喜徐妙雪,也不能表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厌恶。
徐妙雪便心安理得地窝在裴老夫人身边,她食则同食,行则随行。
不过她来,可不是只为了自保,而是为了排除万难,大展身手。
她盯上的郑二爷,必须掉进她的陷阱里。
这是“以退为进”之道,徐妙雪的刀子就藏在那无害的眼泪里,随时准备出鞘。
……
卢大奶奶满以为徐氏这乡巴佬初登巨舫,定觉处处新奇,东张西望,难保不自行踏入那不该去之处,届时便可悄无声息令人消失。事后只消传言……裴六奶奶不幸遭逢倭寇,大海茫茫,纵使寻人,亦无处下手。
可那徐氏跟屁股长了钉子似的,就坐在裴老夫人身边,更叫人生气的是,徐妙雪丝毫没有大开眼界的样子,反而在那里对这艘船指指点点。
徐妙雪竟说她卢家的船窗户太小了?
此时船上一派歌舞升平,船老大显然是经验老道的好手,专拣风平浪静的水行船,贵女们三五成群地或坐或卧,私语声本不大,徐妙雪这一声倒似平地惊雷,众人纷纷望了过来。
徐妙雪却不说话了,闷头品着桌上的佳肴。
虽然是在船上,但卢家准备的吃食却一点都不含糊。
船上的庖厨是重金聘请的名手,就在船尾临时搭建的厨舱里,煎炒烹炸。海鲜自是主角:刚刚离水的黄鱼用雪菜慢炖,香气四溢;肥美的梭子蟹斩块,裹了蛋液生粉入油锅酥炸,便是著名的“芙蓉蟹斗”;更有活蹦乱跳的对虾、蛏子、淡菜(贻贝),或白灼,或葱油,源源不断地送入舱内水榭。佐餐的,是绍兴府陈年的花雕酒,盛在温润的玉壶春瓶中,正好解腻。
徐妙雪吃得满嘴流油,不堪入目。
卢大奶奶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地问道:“你说窗户太小是什么意思?”
嘿,谁急谁就输了。
徐妙雪就是要卖关子,等到大家都好奇的时候才开口。
她轻描淡写地擦了擦嘴,一脸的天真与理所当然:“我家就有船厂啊,去年我阿爹督工造了一艘船,他在船身上大胆开凿,于两侧新开了巨大的窗棂,镶嵌了整块整块透亮的水玉(玻璃)——不像你们寻常的渡船,为求稳固,只能开小窗。”
一句“你们寻常的渡船”,将卢大奶奶今儿这份骄傲碾得粉碎。她嘴角嗫嚅,却不知作何反驳。
因为徐妙雪说得又太煞有介事了,若不是家里真的有,如何能描述出那船的样式?
水玉窗(玻璃)自西洋传入,在嘉靖年间也已开始风靡,但如此大面积用于渡船,堪称骇人听闻的豪奢。
不少人面上不说,注意力却早被徐妙雪的话勾了去,心中暗暗猜测——这裴六奶奶娘家到底有多少家底,竟能比卢老还富贵?!
徐妙雪见众人不答,好像意识到自已有些伤人自尊了,立刻摆出一副友善的模样:“卢大奶奶,你也别怪匠人不用心,他们没见过,自然也做不出来那样的船。下回我让家里给您送几块大水玉来,可好看了。”
这真诚的模样更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卢大奶奶甩袖就走:“净是些西洋传来歪门邪道的东西,我们卢家才不喜那些。”
这小小的插曲一晃而过,众人又恢复了寻常——但却与最初不同了,不时有人悄悄将目光投向徐妙雪,带着七分鄙夷,又有三分艳羡。
徐妙雪骗术的精髓就在于——打造一个极致鲜明、令人难忘的人设。她自诩乡野暴发户之女,言行粗鄙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