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想了想。
“听起来更像是如何坑人丶以及如何不被坑的天赋。”
他视线扫过这人唇角隐约笑意,後知後觉霍先生没反驳什麽,反而是一旁的张南理赞同地点了点头,抚掌附和道。
“沈先生年纪轻轻就有这种觉悟,确实很有天赋。”
沈佑:“。”
他噗地轻笑一声,而後耸了耸肩,突然轻声道。
“其实也有可能是遗传,毕竟我爸也算是个公司老板,经常飞来飞去出差,天天早上看财经报道那种……不过他在我六岁的时候去世了。”
记忆里,那个男人天天架着一幅银边眼镜看报纸,唇角笑意斯文又促狭,经常把妻子逗得羞恼嗔怒,顺道坑自己儿子一把。
像只活了千年的老狐狸,谁也说不过他,谁也没有他狡猾。
但在面对那辆失控的丶载满钢筋的大货车时,那麽聪明的人却放弃了转向摆尾,放弃了唯一的生路……活生生被碾成一滩拼不起来的碎肉烂泥。
只为保住後座的妻子和孩子。
霍矜年眸光微动。
他记得关于这人父母工作的简要概括,还有後来的那些事,只是白纸黑字终究没有亲口讲述的鲜活真实。
十几年前就钻研人工智能的公司。
如果CEO没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合作夥伴又纷纷卷款跑路导致公司破産清算,到今天多半已经成为一方巨擘,足以和各世家并列。
霍矜年沉声道:“你父亲的事……我很遗憾。”
“没事,别放在心上。”
沈佑很快地笑了一下,像是对这类话语习以为常了。
他往後靠在抱枕上,眨了眨眼睛看向天花板,“但其实我不像他,我更像我妈妈。”
“我妈妈之前是大学舞蹈教授,同时教芭蕾舞和小提琴,每天早上都会来一段即兴舞蹈,偶尔还会拉着我爸一起跳华尔兹。”
“我也喜欢音乐,原本家里还商量着让我走音乐生的路子的,没想到最後学了计算机……”
这些话比起交流更像是喃喃自语。
霍矜年耐心听了半晌,视线扫过他有些紧绷的坐姿以及不断张合的嘴,突然道:“紧张?”
这小孩紧张时手会下意识抓裤边,但可能考虑到定制西装经不起折腾,又强忍住了。
代偿是话变多了,叽里咕噜的,抓到一点就使劲发散。
沈佑静了一瞬,而後深吸了口气坦诚道:“好吧,有一点。”
毕竟从没出席过这种宴会,就算背了所有人的资料,露怯也是肯定的,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麽,主要是怕给这人丢脸。
“二位,到时间进场了。”
张南理看了眼时间,适时出声提醒道。
“走吧。”
霍矜年敛了放松的神色,起身时周身气场也随之一变,视线掠过这人微蹙的眉时微顿。
“放轻松,你是我带过来的,就算在场上大打出手也没事。”
沈佑也跟着起身,闻言义正言辞地抗议道:“怎麽能这样预设呢?我可是和平主义者。”
和平主义者?
霍矜年眉峰轻挑,不置可否,“我倒希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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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佑踏进去的第一感觉,是头顶的吊灯也太闪了。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如雪球里旋转的城堡,无数身着精致礼服的人偶高仰着头来往交谈,上了机械发条般各司其事。
整个场面热烈又冰冷。
下一秒,所有人的眼睛朝他们看来。
“霍总!真是好久不见了……”
宴会主办人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张开双臂亲昵大呼,眼尾的细纹笑得堆叠到了一起,好像两人的关系真的有多熟络似的。
“李总。”
沈佑看到霍先生和这人握了手,随即被热情地往前引去。
他还没回过神来,跟上去的动作慢了一拍。
擡头却发现霍矜年用馀光瞥了他一眼,那冷静到近乎淡漠的眸光里蕴着一丝微光,比起质询更像是长辈温和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