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的发丝在颈侧蹭来蹭去的,柔软又带着点奇异的温暖,像是什麽在怀里拱来拱去的小动物,正不安地寻求安慰和抚摸。
手心的触感有些湿润,但只是肌肤相贴时渗出的薄汗,往下一些,鼻音凌乱却克制。
那呢喃的声音很轻,并不过于悲伤,只是有些困惑和迷茫。
“今晚我自己做了饭,但又把菜炒糊了……”
“每次都这样,妈妈说我命里克锅是不是真的啊?”
“但这不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意思吗,为什麽我还会挨饿这麽多年?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这个人,他大概早就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沈佑睁开眼睛,视线逐渐聚焦,看到面前是一根电线杆。
而如果不是那只手及时接住了他,他现在已经撞得头破血流了,此刻,男人也正从身後揽着他,安静地听着他的胡言乱语。
沈佑在一片寂静中,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深呼吸了一下,突然拉下额头上那只手,转过身恶声恶气地倒打一耙。
“我本来都承诺过了,这一天不准不笑的,这麽多年我都做到了,偏偏就是今年失败了。”
“这都要怪你,霍先生!”
霍矜年来不及避开,被脑袋顶撞得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防止他摔倒。
他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道:“怎麽就怪我了?”
“你为什麽会看出我不开心,为什麽要特地哄我,为什麽要让我画小王八,又为什麽要陪我出来散步——”
沈佑正一桩一件地细数男人的“恶行”,无意中一瞥,又看到这人额头上的小王八,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他後知後觉自己又被哄了,自暴自弃地哀嚎了一声。
“你为什麽不洗掉这个王八,真是太可恶了!”
霍矜年伸手把他滑落的帽子带上,指尖按住那个胡乱挣扎的脑袋,轻啧一声。
“你的王八不也还在脸上?”
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沈佑呆呆地去摸自己的脸,手指果然蹭上了一点墨水。
所以他们刚才就是这麽穿过人挤人的酒吧,在赶来的司机面前拉拉扯扯,又在幕天席地的大马路上一路走过来的吗?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霍矜年眼睁睁看着这人的脸一点点涨红了,在彻底炸毛前,堪称熟练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好了好了。”
……
凌晨一点半,霍矜年终于将人塞进了车里。
一路回到住处,给人喝下解酒药擦干净脸上的涂鸦,在床上彻底安顿好,已经是两点多了。
房间里的白炽灯明亮。
天气冷了,阿姨提前将床品换成了羽绒被,整理得柔软又蓬松,沈佑显然很喜欢,迷迷糊糊中直接全部卷进了怀里。
霍矜年打开暖气,起身将窗关好,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不知道为什麽有些出神。
在酒吧被拦下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那人是谁,连那段日夜不分不断往下坠落的生活,恍惚间也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过才短短一个月,他竟然会发生这麽大的变化。
“唔……”
静立良久,他突然听见身後传来含糊的低声。
回过神来,却只见沈佑突然皱起眉,眼皮下的眼珠子不安地颤动着,好像正在做噩梦。
霍矜年碰了一下他的侧脸,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
这人眼睛都没睁开,却突然嘟囔道:“霍先生,晚安。”
说完後就心满意足地继续睡了,仿佛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大事一般。
霍矜年怔了一下,而後失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将被子掖好了些,以防他半夜被冻醒。
啪嗒。
离开之前,他身形微顿,馀光瞥过被子里睡得正香的人,擡手关了灯。
房间门被轻轻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