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不得,每听一次,心中的恨意便消减一分,可杀身碎魂之仇怎能如此轻易抹去?
仓冶看了眼石棺旁的玉色坛子,里面寂然无声,他要等他醒来,等这虫子出壳,然後让他也尝尝被万虫噬咬的滋味!
咬,但不能咬死,咬到奄奄一息最好,他要慢慢地将他折磨死。
“咳——”
棺内的人忽然轻咳起来,嘴角流出一道鲜血的血迹,仓冶难掩慌张地掏出帕子,伸至他嘴侧又拿回来。
“阿夜。。。。。。”玄白梦中呓语,又在唤他,仓冶十分厌弃地别过头,片刻後还是没忍住,转过头来,见他身上冷汗不止,洞内寒凉,转瞬就成了冰屑。
仓冶睫毛颤了颤,手指去扒拉冰屑,但冰屑与衣物粘在一块,他清理的有些费劲,清到腰腹时,玄白忽地一把抓住了他,口中叫道:“别过去。”
仓冶一把甩开,仿佛甩开的不是他的手,而是蛇蝎,然後又抓起身旁水壶里的水,全倒在玄白身上。
薄衣湿透,薄衣上又添了一层冰,玄白安静了。
仓冶不去看,转头拢了拢大氅,就趴在石棺边睡了,他睡的很好,一整夜都没有听到玄白在梦中唤他。
第二日午时他才醒来。玄白身上的冰屑更多,脸也有些发青。
仓冶随意搭上了他的脉搏,这一搭不要紧,差点捏断了他的心弦。仓冶发现,他即使压着骨头,也摸不到玄白的脉。
“哥哥?”
仓冶一霎慌了神,将人从棺中抱起,轻拍他的脸,唤他,去探他的鼻息,却也只有冰冷的寒气。
他扶着玄白的脑袋,但他就像死亡的鸟儿一样,脖颈就那样垂落下去。
“啊——”仓冶疯了一般地大叫,不知该做什麽,就用力摇他,想将人晃醒,他害怕极了,他还没有报仇,还没有用噬魂虫折磨他,他怎麽可以死?
他不能死,他得由自己好好地杀死。
仓冶冷静下来,手忙脚乱将人从石棺内抱出来,扯开他结冰的衣物,将脑袋贴在他心口。
还是热的,心脏还在微弱地跳,他觉得脸上凉凉的,视线有些模糊,随意抹了一把,将人剥了个干净,解开衣物,拥在怀中,紧贴着自己,再裹在大氅里。还在洞口下了一道结界。
许久过去,洞内燥热起来,怀中的身体也终于有了些暖意。
"阿夜。。。。。。别过去。"玄白靠在他怀中,呢喃了一声,仓冶本在闭目养神,闻言一把推开他,玄白软软朝後倒去。
原来还是梦话,赤条条的人躺在那里,全身的疤一览无馀,仓冶喉结滚了滚,将自己衣物除下,给玄白换上,依旧把人扔到石棺里。
洞外一阵扑棱棱的声音,豪干云与仓昭站在洞口,豪干云放下一些吃食和衣服退到一边。
“明日是拜月大典,你该回去了。”仓昭道。
“王兄去便好。”仓冶含糊应道,从旁摸了一坛酒,拔了塞子,红翡香醇,并不醉人,仓冶将酒坛扔开,捧地一声,红翡在积雪上散开一朵红色的花。
仓冶又摸了一坛,闻了闻,清冽扑鼻,这次对了,他灌了一大口。
“这兽族你还要不要?”仓昭怒道:“还管不管?王叔与父亲将这兽族交到你手中,你便是辜负他们的麽?”
“呵——”仓冶笑了一声,道:“仓冶死了……我不是仓冶。”语毕灌了一口酒。
“你胡说什麽?”仓昭上前一把夺了他的酒坛,摔在一旁。
仓冶转身又去旁边摸酒,道:“我没胡说……仓冶已死了……”他的确不是仓冶,仓冶只是他的一缕意识的载体。
当年他与同花交易,以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来换的重回人间的机会。同花安排他附身于一个将死的婴儿身上,本该待婴儿死去,他就可以重新转世,但那婴儿命格太硬,被人施法强留于人世。
一体难养双魂,于是他只留了一丝意识在他身上,自己则完全沉睡,被强留的婴儿魂魄神智混沌,处处为人掣肘,他尽可能地阻止他做一些不好的事,但最终总是适得其反。那孩子做的事他都知晓,但却无能为力。直到那孩子暴毙于荷花池中,他才醒来,与此同时,同花为他安排的身份全然觉醒,他成了彻彻底底的仓冶。作为代价,也失去了前世的记忆,和那人给他的心头血。
那时,得知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竟然是与玄白的一世记忆和心头血,他是不愿意的,若是忘了从前种种,他还如何□□。
好在这两样东西,对同花来说不值钱,于是他曾在离开冥界时,想用满身功力换走二者,但情况紧急,他只拿了一样,却是心头血。
装在小小的瓶子里,不细看就像玉佩一般,他从小就戴着,後来送给了玄白,如今想也算物归原主。
仓昭不知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麽,才让他如此消沉,以为他只是伤心之馀胡说,拽着他左胳膊,将他拉起,怒道:“今日你不回去也得回去。”
仓冶一把甩开,却因酒力上头没站稳,半个身子摔到棺中,又忽地看见那人双唇微动,唇内似有血迹。
仓冶心中蓦地一痛,下意识伸出右手,却看到了半只断臂,冷笑一声,转身瘫坐在原地,捞起一坛酒,断臂箍着,另一手去拔塞子。
仓昭忍无可忍,一脚踢翻一旁的酒坛,大步离去。
豪干云见状,想跟着离开,踟蹰半天,终于道:“玄公子……玄公子或只是失手,王上……王上不必……”
仓冶擡眸看他一眼,他便闭嘴不敢再言。那玉色坛中的东西是王上让他找来的,说要用那些虫子来对付玄公子,他实在惊讶王上会舍得让玄公子神魂俱灭,他们之间究竟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他并不十分清楚,
班师凯旋,王上刚入王都便叫人打了一口石棺,随意寻了个山洞便将人放到了这里,然後他也日日守在此处,再不过问朝政。
豪干云又道:“战後该论功行赏,各部族将领都等在侯着!昭侯爷说你在养伤,如今半个月过去了……”
仓冶又喝了口酒,道:“听王兄安排便是……”
豪干云无法,只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