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白见小蒺藜还有些不敢去,又问:“如何好?”
官差严肃说道:“他是家中独子,他们家有个卖手绢的铺子,和一个做面人的小摊位,还有。。。。。”
"还有一条狗,还有两只鸡,半亩水田,五亩旱地。。。。。。"小蒺藜接道。
他上一世的家就是这样的,不算好,勉强够温饱,但父母都很爱他,父亲会让他骑在肩头,带着他蹚水,母亲每晚都会拍着他背,哄他入睡,如不是因为战乱,父母不会死亡,他也不会成为孤儿,小蒺藜满眼泪花,擡头问:“娘亲还是我的娘亲吗?”
官差点点头,小蒺藜笑了,滚下两颗泪,朝玄白摆手:“我不怪你不去找我了,我娘亲在等我。。。。。。”
日子虽然算不上好,但若能与昔日的亲人再聚,吃苦也是甜的,玄白挥手送走了他们。
。。。。。。
玄白没有去往仙界,但他已是仙身,连身归混沌都变得极其困难,冥河的天眼莲噬仙啮佛,可他来时,遮天蔽日的红莲已被曼珠沙华取代。
冥王荀离一身黑衣,站在曼珠沙华的花海边缘,不知在等谁。
玄白与他没什麽交集,但看在故人的面子上,还是在他身边驻足:“我没有找到她要的种子。”
荀离很大度地说:“无妨,我们知道彼此的心就好。”
荀离活了几十万年,开天辟地之後便在这里,他与爱人同根而生,同株而育,可花生叶落,叶枯花开,他们知晓彼此的存在,却从未见过,更不能相守。
作为荀离,他只有在冥河开满曼珠沙华的时候才会醒来,而那曼珠沙华的盛开只能以她的凋亡作为代价。
相爱几十万年,拥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思念,玄白垂眸,他做不到,他一刻也等不了,那等待的苦,他受够了。他朝荀离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荀离叫住他:“你是来寻死的吗?”
玄白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留。
荀离又道:“身归混沌之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你的思念,你的爱他都感受不到,寻死也找不到他,又有何意义?”
玄白停下脚步,道:“他在哪里,我便去哪里。”
荀离走过来,说道:“你修了几百年,终于飞升,死前不去仙界看一眼麽?”
玄白道:“有何可看?”
荀离道:“你不去怎麽知道?或许看过之後,你便再也舍不下去寻死了,而且,听闻今日仙界有位尊神归位,四海八荒诸神都赶着去祝贺,本王正要去,你可要一起?”
玄白谢绝:“不必了。”
荀离道:“传闻那尊神品貌非凡,一表人才,无数的仙子都倾心于他,但他任凭什麽阆宛仙葩,看都不看一眼,偏偏喜爱凡间的梅花,也学那凡夫俗子梅妻鹤子,终于有一日忍不住,下凡去了,混沌了几百年,这才归来,你说这尊神怪不怪?”
玄白没想到向来寡言少语的荀离竟然这麽八卦,但他对那尊神一点兴趣都没有,道:“告辞了。”
荀离又道:“你不想知道是哪位神麽?不想知道他从哪里归来吗?”
躺在花丛中的侯夫早就按捺不住,跳出来:“你就别逗他了!”他拽着玄白往冥河走:“小白,我带你去见个人。”
玄白没兴趣,却被侯夫硬拖到河边,一丛一丛的曼珠沙华被从两边拨开,冥河今日是绿色的,同凡间所有的河流一样。
一只喜船从河对岸驶来,撑船的是同花,他腰间绑着一条红绸,连同撑杆上也系着红花,看见玄白,朝船舱催促:“好了没有?”
喜帘很快被掀开,一个俊朗的公子从里面出来,穿着大红喜服,一表人才。
玄白看着梦中见过千百遍的眉眼,视线逐渐模糊,脚下也再迈不出一步,直到那人下了船,朝他伸手,唤他“哥哥”,他才找回些自主的意识,他扑过去,埋头在那人胸前泣不成声。
周围一瞬喧嚣起来,似有许多人在祝贺:“恭贺混沌之主丶寒客仙君新禧。”玄白什麽都听不进去,眼中耳中只有思念到极致的人,他正在疼惜地望着他,替他擦泪,跟他说:“哥哥,我来迟了,让你难过了。”
他说:“不迟。。。。。。不迟。。。。。。”
冥河从没这样热闹过,四海八荒的神仙都在今天挤到了这里,他们不是很喜欢黑漆漆的冥界,虽然被装饰过,还是有一些不习惯,可谁让那尊神一归位就往这里跑呢,他们也没有办法。
最开心的是荀离,虽然他向来喜欢清净,但冥界一直像块石头一样沉寂,几十万年如一日,这样热闹的喜事实在少见,他大笔一挥,就给生死簿上的每一位都多加了十年寿命,衆神仙都夸他慷慨,他不慎在意,目光落在牵着绸花上船的两位新人身上,他相信,未来的某一日,他也终会与爱人相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