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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耳边尽是丝竹管弦之声,玄白缓缓睁眼,爬起来,以为会再次看到如同当年逍遥苑一般的场景,不料目之所尽,只是一间宽广的石室,室内灯火通明,他们一衆人被堆在角落里,安放在“座椅”中,看着前方“宾客”觥筹交错。
“座椅”都是石棺,宾客也并不是人,而是一具具干尸,有的还有干瘪的皮肤,破烂一样挂在身上,有的却只剩下了骷髅,来回穿梭,与台下的舞女歌姬调笑。
周围墙壁上都是浮雕,他们此刻应该在一座陵寝当中,上官蓉逝去,他们难以再现当年辉煌,只好以此地为避风港,与干尸为伴,只是不知,她们还做着什麽伤天害理的勾当。
玄白四下看去,其馀的人还都横七竖八地躺在石棺当中昏睡,他不知为何自己没有灵力,却是最先醒来?
仓冶趴坐在他身後,身体弯曲成一个圈,尾巴压着他的腿部,将他护着,见自己醒来,下巴过来蹭了蹭,玄白擡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哟,醒这麽快?”一道红影冷不丁地出现在玄白面前,坐在石棺岩上问他,正是那镜儿。
玄白一惊,神色却仍旧冷峻,问道:“你要如何?”
“不如何,请你们做客。”镜儿站起来,说道:“我这里,甚少有活的客人,你们来,是再欢迎不过。”言语间仿佛真的欢迎客人一般,先前的剑拔弩张没了一丝,道:
“姐姐当年教导我们三不杀,不杀送利之人,不杀有恩之人,更不杀痴心之人。单凭着後面两条,我便得放了你们俩,”话语间瞥了一眼仓冶,显然只包括他俩。
“那他们呢?”玄白看了眼身旁躺下的公孙辞等人,问:“那些孩子呢?你们把他们怎麽样了?”
镜儿弯下腰,拎货物一般地将棺中的人提了提,道:“两个通缉犯,两个杀手,一头小母豹,没什麽用,杀了也行,放了却怕惹来麻烦。”
她拍了拍手,道:“至于那些孩子?你便放心吧,我们自然将世上最好的东西给他们。”
玄白十分疑惑,她们因人痴心而生,毕生所求只是情爱,掳走小孩自然不可能是为了抚养他们,说道:“他们尚在襁褓之中,于你们并用处,他们也不需要世上最好的东西,他们如今需要的只是父母而已。”
镜儿呵呵笑了,脸上竟然闪过一丝红晕,说道:“现如今是没有什麽用,但长大後用处就大了。”
她看着玄白疑惑的神色,继续说道:“我们此生只求一真心人,但真心世间少有,但若我将这些小孩子从小教养,他此生只见我们其中一个人,那他便只能爱我们,十八年後他们成人之时,便是我们出嫁之时,届时我们便也可以解脱了。”
竟是如此荒唐的打算,玄白摇头,道:“便是他们此生只对着你们,也不会爱你们,你们如此强取豪夺,令他们骨肉分离,失却至亲,他们将来长大,若知晓身世,必定萌生恨意。”
镜儿急道:“他见不着别人,自然只爱我,至于他父母,我们好吃好喝帮他们养着孩子,所用之物便是皇帝都不见得用过,哪里不比那破茅屋强?”
镜儿接着道:“又怎麽算强取豪夺?你能取他们胎发,我们却只是求一份真心罢了,还得付出万千代价,如何你取得?我们取不得?”
强词夺理,玄白一时被噎住,反驳不了。镜儿又道:“再说,你知晓什麽是情爱麽?如何判定他将来不会爱我?”
她看着玄白,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哦——你自然是知晓的,否则也不会用自己那没有长成的水系灵根的去换一个痴痴傻傻的他?”她攫起一缕玄白的白发,似是怜悯一般叹了口气:“竟然落到了这步田地。”
玄白道:“你探我念海?”
镜儿坦然自若,并不否认,道:“我只记得上次见你并非这般模样,随意看看罢了。”
玄白心间闪过一丝痛楚,佯装着平静,道:“我救他,并非因为别的,而是。。。。。。”他不愿看到别人死,更不愿看到阿冶死。
而是什麽,他也不知晓,大约是亏欠吧。镜儿忽然大笑起来,拍着他肩膀,蹲下来,道:“别装了,你早已情根深种,便是为他去死,你也没有怨言,是与不是?”
玄白哑然,他不知晓自己是否情根深种,但若为阿冶去死,他不会有片刻的迟疑。
镜儿缓缓起身,道:“我们因欲念痴心而生,从不曾求到哪怕一个,真心之人。但对痴心之人。却从不会看错,你的痴念,瞒不了我分毫……”她言语间有些失落之感,但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玄白仍旧劝她,道:“因何而生并不重要,若你能一心向道,摒除执念,抛却世俗欲。望,飞升成仙亦无不可,那些婴儿何其无辜,你们休要再造恶孽。”
“呵——”镜儿冷笑一声,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指尖在他肩膀滑过,道:“真是大言不惭,飞升当真好麽?曾听上官姐姐说,你几百年前便能飞升了,怎麽还在此地?留恋什麽呢?执念什麽呢?心中放不下什麽呢?”
他看了眼仓冶,道:“是为他麽?你尚且都不能摒除执念,哪里来的脸教训我?”
玄白心中憋着一口气,但却无法反驳她,这道理谁人不懂,可自己真的做的到麽?
镜儿见他面漏愧色,笑道:“原来你还不知晓人世间的情。爱为何啊?那你又如何知晓什麽叫欲。望?”
玄白被堵的哑口无言,他确实从不曾想过,更无从知晓,多年前,阿冶曾告知他心悦于他,他虽心中明了阿冶指的便是男欢女爱之情,可那情爱是什麽,他却不知。
镜儿转头,眸中含着戏谑的光,道:“有意思啊,你不懂情。爱,却深陷其中,太好玩了,你是如何做到的?呵呵呵。”
镜儿俯身看着他,眸中含笑,隐隐似有怒意,一字一顿道:“我让你知晓知晓如何?让你感受一下那滋味,看你届时如何摒除?如何抛却?”话语间,掌中出现了一朵小小的蓝色莲花花苞。
玄白冷眸看着她,看着她手中的花苞,丝毫不惧,身後仓冶却陡然骚动,站起来,喉间朝着镜儿嗤叫。
玄白微微转头,心中明了她不会杀他们,否则早已动手,伸手轻轻搭在他前臂上,安抚他。馀光却看见镜儿手中的花苞眨眼就消散无踪,自己的手臂上方闪过一抹蓝色,她嘴角扬起来,笑着看他。
玄白心中凛然,问道:“你做了什麽?”
镜儿盈盈笑着,道:“半炷香之後,你便知晓了。”她手朝後招了招,道:“招呼好客人。”
玄白见几名女装男子跑过来,不明所以,忽地小腹传来异样之感,头脑一霎昏沉,如坠梦中,周遭顷刻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