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程应晓本不想全依赖馀晖的,他觉得人的精力有限,再亲密的人,无限度地拿各种琐事烦扰,也会産生不耐烦的情绪,为了两个人亲密度不被消耗,他都是自己能做尽做。但现在,每一天睁开眼都如同一场必输的赌注,越来越不受自己支配的精神和肢体,不断地提醒他,他是一个身患重疾的人,过一天少一天,除非上天眷顾。
一场胃出血又把前一周治疗的进度打回原型,即便恢复的还行,但对于他的身体来说,恢复的还行也就是指没一命呜呼,接连的虚耗让他已经没有力气下床走走了,只是站立这个动作,他就头晕地承受不住,不住地往地上栽。
起初他和馀晖都没意识到身体机能下降了这麽多,程应晓第一天下床上厕所时,是馀晖抱着去的,後来有一次馀晖刚把他抱到卫生间,一个重要电话打进来,他只好把程应晓放在马桶上,程应晓起身时自己撑着一旁的防滑扶手,不敢完全直起身,草草穿上裤子就蹲在了地上,这个姿势能有效缓解头晕,却没想到自己连蹲都蹲不住了,头重脚轻地往一旁栽过去。
馀晖听见里面一声闷响,匆匆挂了电话,推门看到的一幕差点让他心梗,程应晓狼狈地侧躺在地上,手虚虚捂着脑袋,下颌绷得紧紧的,似是在忍痛的模样。
等把人抱在怀里,馀晖才看清他额头撞在柜角上磕出个大包来,万幸没流血。
他对自己单独把程应晓放卫生间去接电话的二逼行为非常後悔,从此再没让程应晓自己下过地。
这天是个例外,馀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邮箱有一条陌生的海外邮件,他以为是公司业务方面的对接,面无表情地点开,在看到邮件内容後却愣住了,他发动全身力量压抑自己不兴奋地叫出声来。
——是程应晓配型初筛成功的信息。
对方要求程应晓一周内到达A国,核实身份信息与病情是否属实,确认无误後可以进行下一步配型。
又有希望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甚至让馀晖有些不敢相信。
他心里盘算着下午叫赵天旻母亲过来陪程应晓说说话,自己迅速把出国的手续和材料准备好,这话一出口,程应晓果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情绪甚至没太多起伏,仿佛馀晖说的话不关他的事。
时间紧迫,馀晖来不及想太多,答应了程应晓自己给赵阿姨打电话的要求,交代了他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一路上他脚步轻盈地像在飞,不知怎的,他的第六感觉得这回配型肯定没问题,看着路边和往常别无二致的行道树都格外顺眼。
那一头程应晓却没如馀晖所想叫来赵阿姨陪着自己,而是约了程氏法务部的律师来病房。
“程总”,王律师穿着展板的衬衫西裤,提着公文包站在病房门口。
程应晓半靠在床头,微微颔首示意他坐在床边,说话很耗神耗力,他要把力气花在刀刃上。“王律师,咱们俩也是老熟识了,论资排辈,我还得叫你一声王哥。”程应晓偏头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搭配他的病容显得格外打动人。
王律师强扯出一个笑脸来,“不敢当”。他和程应晓也算是一同经历了程氏的起起伏伏,如今见他缠绵病榻,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我就不多废话了,王哥,请帮我拟一份遗嘱。”程应晓面色如常地说出这句话。
王律师听了这话脸色却有些难看了,“程总……”
程应晓打断他,“别这样看着我,人嘛,总有这一天的,我提前准备好,免得真到那时候乱了阵脚。”他看王律师还是一脸苦涩,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也不一定很快能用到。”
程氏这样的企业,其中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确实需要时间来捋顺,王律师很有职业素养,很快调整好情绪认真聆听着程应晓的要求。
“我在公司的股份,之前已经说过了全部给赵天旻,只是还没有下发文件,这次就写在遗嘱里吧,老宅也给他;其馀名下的房産全部给馀晖;街心公园的房産和商品,转赠给馀晖的姐姐张悦茹……”
他详尽地交代着自己默默规划了好久的事情,最後他总结道:“我名下那张商行的卡,里面的钱就用来处理我的身後事,其馀部分归你,是你的报酬。”他淡淡一笑,很释然的样子,“差不多了,记得把我葬在南山墓园,我爸妈旁边,一切从简,就这样吧。”
馀晖回来时,王律师早已离开,程应晓半分蛛丝马迹都没留下,神色如常地问馀晖事办得怎麽样。馀晖沉浸在一切都很顺利的喜悦中,没看出半点异常,只是高兴地收拾着行李,为了尽快进行下一步配型,他定了两天後的机票,心里祈祷着这一次好运能够降临在他们头上。
【??作者有话说】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会儿(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