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父还欲维护他大家长的尊严,走过去扬起手要教她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狠话还没放出来,高兴的柴刀已经贴着他的耳朵飞过,砍进身後木门上“家和万事兴”的对联里。
姐姐害怕事情闹大一发不可收拾,忙跑过去按住高父的手乞求:“爸爸,高兴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打她!”
“我用不着你假好心!”高兴最见不得她向他们服软,压根不领情。
高父本就被突然发狠的高兴吓得心有戚戚,姐姐的求饶正好给了他发泄的出口,他擡手便是一巴掌,将姐姐扇到一边。
伴随着“啪”一声脆响而来的,是姐姐“哇”一口鲜血喷出来,她痛苦地倒在地上,不住地往外咯着血。
高兴一下子傻住了。
那天夜里,高父第一次用他的农用三轮车载了姐姐和高兴,可赶到镇医院时,姐姐已经休克。
医生说姐姐得的是重度肺炎,肺部组织粘连严重,炎症扩散到胸腔引起了咯血。镇医院医疗条件有限,如果能早点送到县医院或许还有救,现在……就只能准备後事了。
听说姐姐不是被自己打死的,高父竟然松了一口气,还庆幸地抽起了烟。更不可置信的是,高母竟然说是医院害死了她女儿,躺在急救室的地上撒泼打滚要医院赔钱。
高兴看向他们丑陋的嘴脸,忽然觉得,这世界真是荒唐!
急救医生被他们闹得不得不停止了对姐姐的抢救,混乱的抢救室里,高家父母跟保安打成一团,担架床上,高兴看着奄奄一息的姐姐,莫大的愧疚从心底涌上来。
如果她不去计较那颗鸭蛋,不杀鸭子,不去与他们发生冲突,姐姐是不是就不会死?是不是就能好好站在她面前?是不是就不必这样痛苦?
滚烫的泪水“扑簌簌”滑下来,滴到姐姐苍白发灰的嘴唇上。那一刻,也许是回光返照,她竟奇迹般地醒了,强撑着力气对高兴说了她短暂生命里的最後一句话。
她说:“高兴,我真羡慕你,羡慕你的名字,你的勇敢,而我……终于解脱了……”
那以後的很多年里,每每回想起姐姐临终的遗言,高兴都会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临死前的最後一句话竟然不是害怕丶不是恐惧,也不是对世间的留恋,而是解脱。
多麽残忍丶讽刺丶可笑啊!
姐姐死了,仿佛在这个世界上不曾存在过,冬去春来,不到一个四季,高兴也成了姐姐。
暖黄色的灯光里,高兴的视线凝着某处失了焦距,良久,才回过神来。
她打开一罐啤酒,“咕咚咕咚”灌下去,始终没有回答。
沈行健见状也没有强求,跟她一起喝起来。
老实说,沈行健并不喜欢啤酒的味道,觉得又苦又难喝,可是这一刻,他好像可以接受了。比起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苦涩,啤酒的苦涩又算什麽呢?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沈行健开口。
高兴闻言停下来,略有些惊诧地看向他。这还是她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帮忙”这个词,以往他有求于人,都会用交易来掩饰。
“请你帮我……找到十年後的我。”他说这话时眼里盛满了希望。
按理说今天是他生日,高兴应该鼓励他几句的,或者干脆答应他,可她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别人的事?
“我……”
正犹豫着该如何拒绝,又听他说:“时空重叠不会无缘无故发生,我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这之间一定有什麽规律,只是我们目前还没发现而已。”
“你所在的时空是未来,只有你才能弄清楚这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麽,”沈行健的眼里流露出恳切,“而且,你也一定希望我能早点搬出去,对吧?”
高兴忽然有些沉默了。
若是以前,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对”,可是现在,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不知不觉间,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房子里多出一个人,习惯了每天下楼都能看见的身影,甚至是那些烦人的碎碎念……
“我……”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尽力。”
那天晚上,因为酒的缘故,他们好像难得地聊了很多,从宇宙起源到时间规则,又从八大菜系聊到辣椒的种植与应用……
高兴明明记得,一打啤酒见底的时候,她才只是微醺。但谁能给她解释一下,为什麽一觉醒来沈行健会睡在她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