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为什麽一觉醒来沈行健会睡在她脚边?……
这是沈行健第一次主动向人提起这件事,包括他与徐家楷和石韵然之间的过往。
“当医生告诉我,我这辈子也许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说不恨他们是假的。可我更恨我自己,因为,我才是最终做决定的那个人……”
沈行健的腿不是生来便坏的,这一点高兴心里一直隐隐有些猜测。无论是二楼西间的那张全家福,还是一楼储物间的那辆自行车,都能看出他曾经健全的痕迹。
沈行健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我刚住院的时候,有很多人来看我,老师丶同学丶亲戚丶朋友……”
“可随着我在医院住的时间越来越久,除了爷爷以外,徐家楷是唯一一个每天都会来看我的人。哪怕我骂他,让他滚,对他从没有好脸色,他也像毫不在意似的,照例还是每天都来看我。”
“我从医院,到康复中心,再到家里,那一年零八个月里,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他都会来。为了照顾我,他甚至放弃了北景的大学,选择了京南理工。以他的成绩,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他说着,苦笑起来:“我知道,他这麽做是想让自己好受些,而对我来说,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因为是唯一的朋友,所以很多事情不忍心去追究,哪怕知道他或许已经变了,却还是无法下狠心决绝。
头顶上,有巨大的飞机嗡嗡飞过,音波回荡在空气里,却无人在听它。
高兴没有过要好的朋友,唯一称得上朋友的只有高欣怡,因为感念她爸爸没有让高来男成为她的名字。
“你只是,太孤独了。”她说。
孤独的人会本能地寻找温暖,把能够抓到东西当作依靠。
蛋糕上的蜡烛几欲燃烧殆尽,蜡油顺着蜡芯“滋滋”下滑,高兴一口气吹灭它们,将手搭在沈行健的肩膀上:
“书上不是说了吗?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做出了你的选择,他也做出了他的,既然都是自己选的,就不要伤春悲秋埋怨别人。”
“人生在世,从生到死,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只有自己才是唯一靠得住的。”
高兴说这话时,脸上流露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清醒和冷静。沈行健想,她明明与自己差不多年纪,为什麽却像经历过许多事似的。
“你之前说你没有想要改变的过去,是真的吗?”他不禁问。
沈行健不信,一个人会没有遗憾。其实,高兴撒谎了。
她也有一件想要改变的过往,只是距离那件事过去已经很久了,久到她都已经快要记不起那个人的容貌。
高兴曾有过一个姐姐,姐姐与她很不相同。
她是反骨,是刺头,而姐姐听话懂事,逆来顺受。
小时候,父母常常拿姐姐跟她比较,说早知道她是这副脾性,就该听了爷爷奶奶的话一早将她扔了算了。
对于他们的指责和针对,高兴不以为然,因为她知道,听话懂事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夸奖,而是他们控制人的手段。
他们不让她读书,她就去找学校告状,找村支书告状,找所有必须维护义务教育的人告状!她就是要闹到人尽皆知,闹到他们在村里擡不起头,闹到他们明面上再也不敢惹她!
而姐姐听话的结果,是小学五年级便辍学在家给他们当保姆,日复一日地干着那些本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农活。
高兴永远记得那年冬天的晚上,她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回到家,正是又冷又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临走前藏在竈里的一颗鸭蛋不见了。不仅如此,厨房里所有的粮食都不见了。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们是故意的。
她那时刚满八岁,正是行事冲动又无知无畏的年纪,当即抄起厨房的柴刀往外走去。彼时姐姐刚从田里干完农活回来,看见她手里攥着柴刀,忙上前阻止。
“高兴!”姐姐低声叫住她,试图卸掉她手里的柴刀,见她不肯,又软下语气哄道:“上学回来饿了吧?我给你留了一个粑粑,你快热热吃吧!”
她说着,从单薄的旧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树叶包得严严实实的小米粑粑。
她那时觉得她是父母的帮凶,一直对姐姐没什麽好脸色,便愤愤地推开她,直接冲进鸭棚里砍杀了一只鸭。
目睹同伴被割喉,鸭棚里的麻鸭们惊恐地“嘎嘎”大叫起来,扑腾着翅膀四处逃窜。
屋里的父母听到动静,这才穿上羽绒服出来。待看见高兴满身是血地站在黑漆漆地鸭棚里,手上还抓着一只死鸭子时,当场吓住了。
“以後我回来,米缸里要是没有米,我就杀一只鸭子吃!一次没有就杀一只,两次没有就杀两只,直到杀光为止!”
高兴死死地盯着他们,血溅在脸上,仿佛地狱里的修罗,纵然高家父母是两个成年人也忍不住心里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