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闲的?我可是很认真的好吧?”沈行健不赞同地放下笔,“我写着写着才发现原来你这麽好,以前我都没注意!”
“就干了这些杂事,就叫好了?”高兴嗤笑。
“那你觉得什麽才叫作好?”他忽然反问。
高兴嘴巴张张,却一时语塞。
什麽叫作好呢?聪明优秀?勇敢无畏?善良正直?可……如果没有这些特质,就不好了吗?
“我们每个人都不只是一个符号,而是星星点点的小事汇聚起来的整体。你以为重要的那些东西,有可能其实并不重要,而你以为不重要的小事,有可能恰恰是你的真实写照。”
高兴呼吸一滞,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你到底想说什麽?”
“我想说的是,他们不爱你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看见过你……”
沈行健的目光如静水深流,他凝着她,无比认真道:“你很好,值得所有的爱。”
高兴怔在原地,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像是有什麽东西哽在那里。
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壳里,习惯用满不在乎来应对一切。可此刻,那些被忽视的细小瞬间,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曾在意过的举手之劳,就这样被人珍而重之地记录下来,然後告诉她,你很好,值得所有的爱。
霎时间,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像是有无数细小的气泡在血液里轻轻炸开,每一个破裂的瞬间都释放出微弱的暖意。
金秋,破晓,晨雾氤氲,咫尺之外的草丛里,露珠垂在叶尖,“啪嗒”一声落进泥土里,也像是砸在心上。
终于,太阳升起来了,无数条金线劈开云层,于山林草木间投下耀眼的光斑。
高兴看着他,嘴角牵动,像是想笑,最终却抿成一条颤抖的线。
“我请你喝酒吧?”她忽然说。
难过的时候喝酒是宣泄,而开心的时候喝酒是分享。
沈行健听到“喝酒”两个字,鼻梁立刻隐隐作痛,他第一反应想说要不还是算了吧?可看她难得放松下来,又觉得舍命陪君子也不是不行。
高兴去楼上取了几瓶酒来,放到餐桌前。
“第一杯,敬时空重叠!”她帮他拧开瓶盖,整瓶递给他。
沈行健震惊地看向突然被塞到自己手里的二锅头,那酒味,他光是用闻的都觉得呛鼻子。
上次不还是啤酒吗?这怎麽就升级成二锅头了?
“呃……要不还是……”
“喝不喝?”
“喝,喝!”
迫于淫威,沈行健只得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下定决心——终于,沿着酒瓶的边缘,舔了一口。
“好喝吗?”看他很难下咽的样子,高兴故意问。
“好……喝啊。”沈行健强忍住口舌的辛辣,嘴硬。
“好喝多喝点。”高兴擡起他的手,作势要往他嘴里灌。
沈行健吓得连忙後缩,“……好喝是好喝,但也不能贪杯不是?”
高兴低头笑出声来,伸手拿走他的二锅头,去冰箱里换了一瓶可乐过来。
“以前,给我们上心理健康课的老师曾经说过,人的情绪就像一汪池水,好的坏的都汇聚在池子里,过少则干,过满则溢。”高兴平静地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那些超出承受能力的水,如果不能化作眼泪流出来,就把它当成酒,喝下去。”
这天底下没有什麽人是无坚不摧的,是人就会有情绪,有情绪就要排解。哭也好,喝酒也罢,都只是一种方式,重要的是不逃避丶欺骗自己。
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爱的渴求是人类永恒的命题,很少有人能战胜它。
高兴仰起头看他,微长的碎发在额前分开,露出好看的眉眼:
“沈行健,我们一起往前走吧。”
无论前方有多难。
她身上的气息混杂着白酒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淡淡的,苦涩的。
心口忽然感觉有些发涨,似有什麽东西在肋骨下疯狂生长,那种痛不是尖锐的丶撕裂的,而是一种绵长的丶钝重的窒息。
日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暖黄的光裹挟着风,“砰砰”捶打着窗子。
沈行健望进她的眼底,温和的晨光在其中流转,他微微啓唇,喉结滚动了几番,最终所有未竟之言都化作一个轻而重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