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说你家里人担心你,要给你寄一些泡菜,问你的地址。”
“你告诉她了?”高兴的表情愈发阴沉,声音绷得像琴弦,杏圆的眼睛里是从未见过的冰冷。
沈行健从没见过她这麽严肃,一时语塞:“我……”
看见他心虚的表情,高兴顿时如坠冰窟,她快速翻看短信记录,当看到那条发出的地址时,整张脸血色尽褪。
霎那间,巨大的惶恐席卷而来。记忆里,那些被撕碎的课本试卷丶被捶得“砰砰”响的宿舍房门丶被摔得粉碎的锅碗瓢盆,此刻又一点一点在脑海里疯狂闪现。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她第一次冲他大喊。
……
高兴百思不得其解,高来男究竟是怎麽找到她的新号码的,直到她想起这段时间手机频繁收到的那些异常的安全提醒。
换了新号码以後,她理所当然地将手机里的应用都进行了换绑,可是她忘了,哪怕她把使用痕迹都删得干干净净,对方只要掌握她任意一个平台的账号,便能以此为线索找到其他平台,再通过数字的组合和尝试推断出她的新号码。
都说,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是不嫌麻烦的,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高来男有令人惊叹的天赋。
不过事到如今,再纠结这个已于事无补,高来男已经掌握了她的位置,找上门来只是时间问题,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场暴风雨来临前尽快想好对策。
高兴了解她这个妹妹,她与他们也并非一条心,只是在压榨自己这件事情上站在了同一战线而已。他们天经地义地认为,高兴生来就该供养他们。
当高来男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她的那对只生不养的父母曾想效仿从前对姐姐那样,让当时还只有三年级的高兴辍学来带这个孩子。但高兴不是姐姐,她天生不服管,把她逼急了,她什麽事都做得出来。
于是她大闹了一场,趁他们熟睡,一把火把家里的房子点了,要跟他们同归于尽。那天晚上,高家父母被吓得大惊失色,看她的眼神也从原先的忌惮变成了惶恐。
在後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高兴都躲在学校里,不再回家。校长可怜她,让她与前来西江支教的老师们一起住在学校宿舍,平时靠给学校做一些杂活维持生计。
高兴也很争气,从小到大的成绩在那个乡村小学里都是断层第一,校长不忍心她被埋没,便自掏腰包资助她去镇上的中学继续读书。
高家父母得知消息後,也曾上门找过校长的茬,试图从中捞一些好处,不过碍于校长在当地的,最终也只能悻悻作罢了。
一直到初二那年,学校受到了慈善机构的对口帮扶,每一个家境困难的学生都被分配了一位好心人专门资助。
资助高兴的是一个在京南创业的姐姐,她写信鼓励高兴:人生很长,再多的艰难险阻终会过去,只要不放弃,道路上的荆棘也会成为你的勋章,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
也是在那一年,高兴再一次见到了高来男,她在高家父母的抚养下长成了一个乖戾的小孩。
彼时他们家的耀祖刚刚揣在了高母的肚子里,为了给耀祖找一个能持续供养他的血袋,他们又把主意打到了高兴身上。不过这一次他们学聪明了,没有当面与她起冲突,而是把当时只有五岁的高来男丢在了学校门口,想逼她就范。
五岁的女孩子,身上穿着并不合身的破布烂衫,寒冬腊月里,脚上却只有一双脏兮兮的拖鞋。
她不知道那对怅鬼父母是怎麽对高来男说的,女孩子看向她的眼神是憎恶的,仿佛在说: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爸爸妈妈才不要我!
可他们显然低估了高兴的冷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他们血脉忠诚的继承者。
当学校值班室的老师将高来男领到她面前时,她面无表情地说自己不认识,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高来男的苦难不是她造成的,她没有任何义务抚养她!
也是从那时开始,高来男恨上了她。
思绪回笼,过往的种种在脑海里翻开又合上,她知道,高来男一定还会联系她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她按亮手机,主动给那个西江的号码打去电话。
“是我。”
发现她竟然还敢打电话来,高来男说不出心里是什麽滋味,又搬出那些老套的威胁。
威胁的台词大同小异,无非就是高兴如果不给她打钱,她就把高家父母带过来,搅得她鸡犬不宁。
他们的伎俩换汤不换药,数十年如一日,可惜,高兴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有本事就来试试看,我保证,你永远也找不到我。”
高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诡谲的寂静,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
高来男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到了轻蔑与讥讽,她心虚了一瞬,但还是强撑着用尖怪的语气道:
“高兴!趁我现在还有耐心跟你好好说话,你最好赶紧把钱给我打过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他们找不到你,也会去找你室友!”
“我刚刚已经查过了,京南明镜湖一带都是有钱人,没想到你竟然还能住上这麽好的地方!那区区五千块钱对你来说也不多吧?”
高来男以她匮乏的人生阅历,从无脑短剧里学来的拙劣说辞,扮演着一个恶毒女配。
高兴被她的天真逗笑了,说:“不要说五千了,你一毛钱都别想从我这里拿到。”
察觉到她想挂电话,高来男彻底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高兴!你真自私!像你这种人就不配被生出来!你就应该被丢进井里!被水淹死!被老鼠咬死!被车撞死!”
“别人家的姐姐都会保护妹妹,可你呢!你只顾你自己!你丢下我!完全不管我的死活!小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不得好死!”
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乖戾的声音里带上哭腔,“这世界真他妈的不公平!凭什麽你叫高兴,凭什麽只有你叫高兴!!”
“你害我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像条狗一样被他们使唤!被他们卖!你这种人,凭什麽总有人帮你!凭什麽事事顺意!凭什麽过好日子!”
高来男将她从小到大的不满全部发泄在高兴身上,仿佛她的一切悲惨和苦难都是高兴造成的。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自己困在泥沼里,就想把所有挣扎的手都拽入深渊,与自己共沉沦。他们以为这样做就会好受一些,殊不知,所有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终将落空。
“高来男,你的路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高兴近乎冷漠地挂断电话,将这个号码彻底拉黑。
她不是神佛,渡不了衆生。
明镜湖度假村有门禁,他们想进来,没那麽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