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就要用,麻烦您帮我修一下。”
“你没有别的备用机吗?”
“没有。”
曾夏生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下了,“新款我没经验,不一定能给你修好。”
唐思卓指了下陈天浩,“他刚说你会修。”
曾夏生擡头看了眼她,那眼神里满是烦躁和抗拒,紧缩的眉头甚至让她不自觉生了惧意。
这不该是曾夏生看她的眼神。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有那麽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曾夏生会扯着她的胳膊将她粗暴地扔出店里。
记忆里确实有很多这样的过去,曾夏生无父无母,不知道怎麽和旁人交往,只能生出一身锋利的刺保护自己,因而从小就是邻里皆知的坏孩子,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
她总是躲在窗户背後,或是小树林里,等他打完一架才悄悄凑上去,用攒钱买来的消炎药和纱布给他裹住伤口,又不知该如何劝他。偶尔会有眼泪滴在上面,曾夏生就会在阴暗的角落里抱住她,指给她看房屋缝隙里露出的蓝天。
他说,“你会飞出去,不要困在这里。”
唐思卓摇头,“我要跟你一起。”
曾夏生自嘲地笑笑,“我可考不上大学,最多只能上个职校。”他捏住唐思卓的鼻头,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哈哈大笑,“到时候你就会後悔了,不会愿意跟旁人说,你有个职校朋友的。”
如今怀抱不再,温软不复,唐思卓被曾夏生凶狠的眼神吓得动弹不得,曾夏生却又敛目回神,垂下头去。
“明天早上来取。”
他将唐思卓的卡取出来,换进她昨天给他的手机里,又递还给她,“给你当备用机。”
唐思卓“哦”了一声,接过手机,却站着没动。曾夏生已经低着头,开始给她拆手机了。
“回去吧。”他说,“我一时半会儿弄不完,这里到夜里不安全。”
那你就不能送我吗——唐思卓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她轻声道了句谢,转身离开了。
陈天浩探着脖子,确认唐思卓消失在巷子尽头後,立马从工位窜出来,跑到曾夏生边上。
“咋回事?”他拐着曾夏生脖子,逼他侧过头来,“你老实说,是不是之前老来看你你不见的那个?”
曾夏生拍掉他的手,“不关你事。”
陈天浩啧了一声,“怎麽不关我事了,你嫂子也等我好几年呢,我跟你说咱犯了错改好就行,不是低人一等,现在这麽痴情的女人可不多见——”
“你有完没完。”曾夏生擡头看他,“这手机修废了你可是要倒赔钱。”
“要是废个手机能给我哥们带来终生幸福,那我不在乎!你进去十年她心里都还有你,你在犹豫什麽啊。”
曾夏生的忍耐显然已经到了极限,他青筋暴起,砰地一声把工具放在桌上,咬牙低吼道,“别他妈说了!”
陈天浩一怔,两人在监狱里认识,六七年的交情,倒是少见他这副狠厉模样。
曾夏生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才又将拆机的工具拿起来。
陈天浩自找没趣,在他肩上拍了拍,转身向回走时,却听身後曾夏生道:
“她是我们市状元,我跟她,和你跟嫂子,一样麽?”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好像字句如刃,吐出来都带着血肉模糊的疼。
市状元?
陈天浩皱起眉头。
曾夏生当年的杀人案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媒体报道时刻意模糊了一部分事实,但消息不胫而走。陈天浩那时在江明市下辖的一个偏远乡镇开杂货店,都在茶馀饭後和人闲聊时听说,被害者的小孩跟犯人差不多大,硬是顶住压力,没受丝毫影响,是当年高考市状元。
他心绪翻腾,脑海中卷过百般困惑,最终都压了回去。
炫耀也好丶悔恨也罢,犯过大案的人多少都会在松懈时分不自觉提几句过往,只有曾夏生讳莫如深。他唯一一次被关禁闭,还是同屋狱友向他打探案情,被他毫无征兆地暴揍一顿,打得鼻青脸肿。
长久的沉默後,陈天浩拍了拍他的胳膊,说知道了,我不会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