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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阿普唑仑（第1页）

5。阿普唑仑

唐思卓在闹钟响起前睁开了眼睛。她昨晚睡得很沉，没有反复惊醒，但梦里乱七八糟地闪回童年记忆，搅得她睡醒依然疲惫。

她翻了个身，蜷缩进被子里，将一只已经褪色泛白的小熊紧紧搂在怀中，又埋下头去，鼻尖轻蹭在毛绒上，深吸一了口气。再怎麽小心呵护，二十多年前出厂的玩具也抵不过时间的冲刷，如今她不再敢摆动小熊的四肢，生怕脆弱的布料沿曾夏生十多年前缝合的痕迹裂开。这东西在他手里还能修修补补再获新生，她可没有这麽好的手艺。

正想多躺一会儿，手机突然叮咚进来一条短信，是离婚案女方张秋然发来的。

“唐律师，不好意思这麽早打扰您，我们已经双方同意财産分割方案，签好协议了。律师费我晚点和您助理结算，後续就不麻烦您了。”

唐思卓盯着手机看了好几秒钟，怀疑自己没睡醒。案件能顺利解决当然是好事，只不过明明上次谈判双方条件还如隔天堑，怎麽短短几天会发生如此转变。

她从床上坐起来，给张秋然打电话，但响过两声後，对面直接挂断了。

说实话，前几次谈判让她身心俱疲，巴不得事情早些结束。反正不影响费用，合夥人肯定没意见。唐思卓根本也不喜欢张秋然，甚至说得上厌恶，那种以婚姻做跳板丶满心满眼只在乎光鲜的态度让唐思卓一次又一次地想起肖桐。整场离婚纠纷里，或许只有她这个律师，这个局外人，真正有几分在意孩子的去处。张秋然不止一次提起，说既然男方不想要，她把孩子弄来也未尝不可，还能多争取抚养费，反正大不了扔回老家，等长大点随便找户人家嫁出去就好，不过现在还是要保持一副抗拒的模样，好讨价还价，寸步不让。

靠钱财花天酒地的男人，和靠皮肉贪图富贵的女人，破锅配烂竈，都不是什麽好东西。然而唐思卓寻摸一圈理由，依然无法说服自己就此心安理得地抽身。肖桐拿她当挽回丈夫的道具，对她的求助冷嘲热讽时，她不也没能拒绝在深夜安慰流泪的母亲吗？

过往种种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唐思卓越发焦虑，感觉身体里燃烧着怎麽都扑不灭的火星，拉锯般的痛苦仿佛永无消散之日，只能随本体一道死亡。她拽开床头柜抽屉，歪斜身子在里面翻找，可是除去一瓶吃了大半的安眠药，再没找到别的药瓶。唐思卓思维混乱，愣怔好久，才猛然记起之前以为曾夏生会来住，所以她提前把药都收了起来。

她没穿拖鞋，赤脚踩在地板上，脚底冰凉的触感让她头重脚轻，更是恍惚。恐惧正风驰电掣般袭来，她几乎是跑进厨房，跪在地上，从水池下面的储物柜里掏出她的药箱，干咽下三片阿普唑仑後，喘着粗气俯趴下去，交叠双手护在胸前。没事的，她在心里安抚自己，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吃了药，很快就会没事的。

咨询师叫她不要自我对抗，即便某些选择看似重复创伤路径，也要优先遵从当下的感觉行事。先让自己舒服起来，一切才能慢慢好转。她难以对肖桐的情感索取铁石心肠，一如此刻，她也同样无法放任张秋然在胁迫下自生自灭。

略微缓过来後，唐思卓给王玥发去信息，叫她找找委托合同，把张秋然的住址信息发给自己。

吃过药，她有些头晕，因此没开车，打了辆车去张秋然家。这一趟去就算是仁至义尽，若是张秋然不在家，或是因为其他的什麽没能帮上忙，也要到此为止。

张秋然住在市中心的一栋公寓楼里，唐思卓按响门铃，里面传出女人的声音，“谁呀？”

不是张秋然的声音。

“张秋然住在这里吗？”

里面静了一会儿，而後好像起了什麽争执，脚步声凌乱，但越来越近，最後门被砰地一声打开，里面站着一个唐思卓不认识的年轻女人，和在後面试图拉住她的张秋然。

“律师！你快劝劝她，她肯定是被那男的骗了，哪能这麽签啊？门面一处都没给。”

唐思卓心下了然，看向张秋然，直截了当地问，“您是不是被威胁了？”

两人结婚初期一起做过生意，若是男方进账不干净，怕是张秋然多少也有牵涉。张秋然後期万事不管，一心吃喝玩乐，男方看起来足够精明，很有会可能为自保，把这些勾当全部栽在她头上，现在当然可以为离婚分割财産提前拿出来做个筹码。

张秋然低垂着头，不说话。

唐思卓走进屋，把门关上，语气十分冷静，“财産分割协议已经签了也没关系，欺诈胁迫下签订的合同可以撤销。当然，您早上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我的工作就已经结束了。我来只是想跟您最後确认一次，您签订协议是否出于自愿。如果您确认是出于自愿，我不会再做打扰，您之後联系我的助理结款即可。”

这是张秋然已经确定可以分割到的一套住宅，近半年只有她自己住，屋里还算干净，但是乱得几乎没有下脚的地儿，到处都是她的衣服丶包和没拆封的护肤品。另一个年轻女人是她朋友，听说她情绪不好过来陪她住几天，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只是感觉张秋然被骗了，所以即便张秋然坚持不想见律师，她还是跑来给唐思卓开了门。

唐思卓对张秋然谈不上同情，因此没有找地方坐，只站在玄关问她，有没有胁迫，要不要说实情。

张秋然面露难色，但唐思卓摆出一副不说就走的架势，也容不得她考虑太久。沉默几分钟後，她把朋友打发出去吃饭，留下唐思卓一个人。朋友走後，唐思卓才找地方坐下，静静地看向张秋然，等她开口。

张秋然的手指在睡衣衣角来回拉扯，又和她确认，“你会保密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