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指了指心口,端着一副认真赔礼的样子。
可文有晴看够了他看似谦和,实则虚僞的假面,继续阴阳怪气道:“折煞妾身了,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崔大人不得给妾身安个砍头的重罪。”
崔君集终于擡起头,目光掠过文有晴的脸庞,她依旧带着病容,却已恢复清明的眉眼。挺好,还活着。
他也不见外,直接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笑道:“是夫人大义,知道是局,也愿为军民走一趟。夫人怨我是对的,是我该罚。”
房间里淡淡的药香和阳光的味道交织,文有晴靠在软枕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光滑的刺绣,心里想着“回家吧,回家吧好吗,你待这干嘛啊?”
嘴上也终于受不了了,咄咄逼人道:“礼节什麽的在我这实在不用,你什麽手腕,你们崔家什麽手腕,我见识过。实在没必要礼尚往来。我夫君与你交好,那是你俩的事情,不用顾及着情面顺便带一下我,我觉得恶心。”
话出口了,没办法挽回了。文有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崔君集,眼神厌恶疲惫。
崔君集手上的扇子不动了,旋即他起身,冷冷地看向文有晴:“我以为,我们是知己。”
“知己?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阴暗,我杀人是为了当英雄,逞侠义。正好和你撞上了,你去是为什麽做什麽?谁是你的知己!”文有晴继续输出,字字扎心。
“也是。”崔君集还是笑了起来,一个如沐吹风的笑,确让文有晴後背发凉,最後那一眼,那飞快掠过却似乎沉淀着千钧重负的眼神,“叨扰夫人了。”
她蹙起秀眉,努力想抓住那一闪而过的感觉。那眼神里……似乎有些沉重的丶复杂的东西,懊悔?还是别的什麽她无法理解的情绪?
头又隐隐作痛起来。她疲惫地闭上眼,将心底那点莫名的疑虑压了下去。
另一边,回到府上的崔君集把屋子里摆放的所有东西,都大力地甩在地上。
侍卫静静地立在门外,不让一点声音传到外人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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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有晴的头痛渐渐减轻,苍白的面颊也终于被精心调养的汤药和府内温暖的气息滋养出几分血色。
那场坠崖,却赶上了几十年不遇的大雨,也亏得大雨和田旬生一衆人,文有晴栽的那些土豆,竟收成极高。
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不用文有晴教,各个心灵手巧的女人们就搞出了土豆的十百零八种吃法。
随之而来的是崔君集又被调任的好消息。从边境镀完金,安插上了自己的人,崔家可不敢真的让宝贝疙瘩待在这苦寒之地,立刻让崔君集到洛阳上任。
崔君集在这边除了沈自节,没什麽朋友,有点全是收来的下属。
他还是和沈自节吃了顿散夥饭,那日两人的情绪都很高,喝了许多酒,也喝了很多话。
不知道怎麽的,在为国为民的抱负後,就说到了自家的家事。
沈自节拍拍崔君集肩膀,掏心掏肺道:“你嫂子的态度是你嫂子的,也没办法,你多担待昂。”
说到文有晴,刚刚的惺惺相惜,甚至被沈自节的正直抱负折服的崔君集微微醒了酒,眼前的人忽然就可憎了起来,说的话也仿佛是炫耀。沉默半晌,崔君集才道:“我有点後悔。”
“後什麽悔?”沈自节已经喝趴到了桌子上,但还是问着。
“後悔啊!”後悔用计把她推开,甚至差点治她于死地,就算做不了正妻,纳进来当个贵妾,他也会有个知心人。
可这样的心思不能宣之于口,崔君集只道:“你不懂,你看我夫人才住了几天,就已经想走了,都不能说吃苦,府里要什麽没有,她就是要走。”
沈自节已经喝懵了,沉沉睡了过去。
崔君集看了看桌子上的沈自节,冷哼一声,猛地灌了口酒。他该离开了,不能再沉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