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拜後,崔君集离开了昭狱,刚到车上,早已准备好的冰块便被奉上。
崔君集赶忙敷到眼睛上,闭目养神,等快到外宅了,他拿下冰块,擦了擦眼睛上的水,问小厮道:“看得出来吗?”
“有点红,”小厮如实回禀,“您还是在书房多待会,再去见文小姐吧。”
崔君集想着文有晴这几日不舒服,看来要再调整一下药方再给她补身子。
但一见到文有晴,见到她对任何事情无甚所谓的样子,他就不管不顾她的身体了,不断带来外界关于灾情的情况去刺激她。
为一个堤坝焦头烂额,文有晴的精神状态已经日益糟糕。她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常常在半夜惊醒,仿佛听到洪水滔天之声。
只有在崔君集到来时,她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可今夜,文有晴听着崔君集的话,只觉得愈加头痛。她蜷在榻上,双手死死按着两侧太阳xue,指尖青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头痛,裂开一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颅骨深处狠狠扎出,又搅动着脑髓。每一次雷鸣都像重锤砸在她的神经上。
“呃啊……”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视线开始模糊丶旋转。博古架上的瓷瓶丶墙上的字画,都在她眼中扭曲成狰狞诡异的形状。
她只能缩在床角,浑身发抖,不是怕雷声,是真的很冷,感觉雨声都带着寒气,像是千足虫一样疯狂往身上爬,甩都甩不及。
崔君集关上窗户,甚至命侍女把雨能落到的地方都铺了软垫,奢华至极。
他屏退侍女,亲自端着新煎好的药,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焦急:“还听得到雨声吗,吵得你没法安睡吧?来,把药喝了,能宁神……”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文有晴猛地擡起头,那双原本清亮灵动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充斥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丶野兽般的疯狂和恨意。她死死盯着他,不,是盯着他手中那碗药,如同看着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宁神?”文有晴的声音嘶哑尖利,几乎不像她本人,“你是要毒傻我?还是要我的命?!”她猛地挥臂,狠狠打向药碗!
崔君集猝不及防,药碗脱手飞出,“啪嚓”一声脆响,在地上碎裂开来,浓黑的药汁溅湿了他的衣摆和靴面。
“你有没有烫……”他惊愕地上前,想查看她的状况。
“别碰我!”文有晴厉声呵斥着向後缩,眼神混乱而恐惧,却又在下一瞬迸发出骇人的攻击性。她视线疯狂扫过榻边小几,猛地抓起了上面一枚尖锐的丶用来裁纸的银簪!
“都是你的药!我喝完之後很难受,你到底给我吃了什麽!”她语无伦次,泪水混着冷汗滑落,呼吸急促得像是要窒息,握紧银簪的手指关节绷得死白。
“你冷静点!不是药的问题!”崔君集心头一紧,试图让她清醒,“是外面决堤的消息让你忧思过甚,大夫说你忧思……”
“滚!”文有晴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剧烈的头痛和内心巨大的恐慌将她彻底淹没丶摧毁。决堤的洪水仿佛冲垮了她的理智之堤,此刻她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攻击那个带来痛苦的源头!
崔君集怕他伤到,上前两步想要抱住她,让她慢慢安静下来。
可文有晴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她疼得恨不得一死了之,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嘶吼着,不管不顾地朝着崔君集扑了过去。
崔君集完全可以轻易制住她,但他怕伤了她,只是迎了上去。
混乱中,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伴随着他一声压抑的闷哼。
那枚尖锐的银簪,狠狠划过了他的胸口,瞬间割裂了雪白的衣袖,一道鲜红的血痕迅速浮现丶扩大,温热的血珠争先恐後地涌出,滴落在波斯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