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困境
紧接着,一股截然相反的灼热猛地从心口炸开!像有人在她体内点燃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炭火。冰与火在她身体里疯狂地冲撞丶撕扯。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视野开始剧烈地晃动丶模糊,崔君集蹲在她面前的身影扭曲变形,分裂出无数晃动的重影。耳边除了轰隆的雨声,又凭空多了一种尖锐丶持续的嗡鸣,仿佛无数细针扎进她的脑海。
“我靠,有毒!”文有晴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濒死般的惊惶。她试图抓住眼前晃动的身影,手指却绵软无力,只徒劳地在冰冷的岩石上抓挠了几下,彻底昏睡了下去。
崔君集脸色剧变。他猛地抓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腕,手指精准地搭上她的脉搏。
指下的脉象混乱狂暴,时如奔马,时如游丝,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躁动和虚浮。他立刻看向石台内侧那几丛野草,目光如炬,仔细分辨着那些草叶的形状——细长,边缘有细微的锯齿,靠近根部的地方,在晦暗的光线下,似乎透着一抹极其不祥的丶被雨水冲刷得若有若无的猩红色泽!
崔君集的眼神瞬间凝结成冰,一股深沉的丶混合着惊怒和懊悔的寒意从他眼底掠过。他猛地松开她的手腕,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身体向後绷紧,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赤吻兰!”这三个字从他齿缝间挤出,低沉嘶哑,带着一种被命运嘲弄的沉重和难以言喻的复杂。
已经失去意识的文有晴听不见任何话了。
赤吻兰……他曾在文家收藏的《南荒异毒考》残卷里见过这个名字。那是生长在绝境之地丶色泽如常,其毒诡谲,中者……中者……
记忆的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刺入混乱的脑海:残卷上描绘着中毒者扭曲的面容,旁边是触目惊心的朱砂批注——‘寒气相煎,幻象丛生,气血逆乱……男子无事,女子属阴会被活活冻死!
一股巨大的丶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不……”崔君集低声呢喃,她若死了,一来他没办法交代,他需要冲小小沈家交代什麽?二来……二来,她不能死。
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空虚和寒冷疯狂地啃噬着她。她下意识呢喃,像濒死的旅人渴求绿洲,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胡乱地抓向那片热源的方向,试图抓住那份能平息体内地狱之火的清凉。
“冷……给我……”破碎的呓语从她烧得通红的唇瓣间逸出,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令人心惊的渴求和脆弱。
崔君集的身体在她指尖触碰到的瞬间,骤然绷紧,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他猛地向後一缩,避开了她无意识的抓挠,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凉的雨风。
理智和教养让他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总是沉静锐利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丶难以置信丶深沉的挣扎,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丶晦暗不明的暗流。
他为什麽独独带她来,为了戳穿王家军里的蠹虫?为了逼王融和沈自节出手保住她?似乎都好牵强。
“文有晴!”崔君集低喝一声,声音嘶哑紧绷,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警告。他伸出手,并非安抚,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牢牢按住她因燥热和痛苦而扭动的肩膀,将她固定在冰冷的岩石上。
他的掌心滚烫,隔着湿透的衣料传来惊人的热度,那热度似乎灼伤了她冰冷的皮肤,却又诡异地引得她体内那股寒冷更加疯狂地叫嚣。
他俯视着她。女人白皙的脸颊此刻异常惨白,细密的汗珠混着冰冷的雨水,从她光洁的额头滚落,滑过烧得通红的耳垂,没入凌乱散开的衣襟深处。
那双总是清澈明亮丶又不守规矩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水光潋滟的雾气,迷离失焦,只剩下纯粹的丶烧灼的痛苦和一种令人心悸的丶原始的空茫渴求。她微微张着嘴喘息,吐出的气息都带着灼人的热度,唇瓣如同被蹂躏过的花瓣,娇艳欲滴。
崔君集的呼吸猛地一窒,按住她肩膀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眼底的挣扎如同被投入石块的深潭,剧烈的涟漪之下,某种更深沉丶更危险的东西在悄然凝聚丶翻涌。
他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腾的惊涛骇浪似乎被强行压下,沉淀为一种近乎绝望的丶浓稠的暗色。那暗色深处,有什麽东西决堤了。
他松开钳制她肩膀的手,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然後,他擡起手,没有半分犹豫,猛地撕向自己左臂的衣袖!
“嗤啦——”
一声裂帛的脆响,在狂暴的雨声中竟显得异常清晰丶刺耳。
粗厚的深色布料应声而裂,被他粗暴地扯开,露出精壮的小臂。雨水立刻冲刷在那古铜色的皮肤上,沿着紧绷的肌肉线条滑落。而最触目惊心的,是臂弯内侧一道不算深丶却仍在缓缓渗血的伤口——那是坠崖时被尖锐岩石划破的。雨水混着血水,在他臂上蜿蜒出淡红色的痕迹。
崔君集的目光死死锁在那道伤口上,眼神复杂得如同最浓的墨,翻搅着痛苦丶决绝,以及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器,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某种沉重的丶无法言说的东西:
“解药……我的血也可以。”
话音未落,他不再有丝毫迟疑,猛地俯下身!把手腕压在文有晴的嘴边。
文有晴混乱的意识里,有一种奇异的丶混合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温热触感,猛地印上她因燥热而干裂的唇瓣!
“唔……!”
她本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如同被电流击中。那触感霸道丶灼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和一种属于陌生男子的强烈气息,瞬间冲垮了她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体。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丶带着浓郁血腥味的液体,涌入她的口腔。
那股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像生锈的铁块在嘴里融化,带着一种原始的丶野蛮的冲击力。
文有晴混沌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残存的意识发出尖锐的警报!抗拒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挣扎,双手抵住他坚实的手臂,试图推开这强硬的入侵。
然而,她的推拒在崔君集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徒劳。他的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更深地压向自己,另一只手则有力地扣住了她的後颈,断绝了她任何後退的可能。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蛮横和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仿佛要将她揉碎丶吞噬。
那带着血腥味的热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喉咙。起初是强烈的恶心感,胃里翻江倒海。
但诡异的是,随着那腥热的液体滑入灼烧的食道,体内那疯狂撕扯她的冰寒,竟如同被投入沸油,猛地炸开,旋即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消融丶退却!
刺骨的寒冷在远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丶带着麻痹感的暖流,从胃部开始向四肢百骸扩散。
这暖流所过之处,剧烈的痛楚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近乎虚脱的酥软和……一种陌生的丶令人战栗的舒适感。仿佛干涸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了甘霖的浸润。
挣扎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空。抵在他胳膊上的双手,绵软地滑落。文有晴的意识仿佛漂浮在温水里,沉沉浮浮,不再痛苦,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丶令人沉沦的迷惘和倦怠。
她不由自主地微微啓唇,不再是被动的承受,甚至开始无意识地丶笨拙地追逐那血腥的来源,本能地汲取那能平息她体内所有混乱的“解药”。
这个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崔君集扣在她後颈的手指猛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