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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病态（第2页）

只有那双眼睛深处，那两簇幽暗的火苗尚未完全熄灭，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丶非人的复杂光芒——那是极致的悲痛与极致的亢奋在灵魂深处疯狂交战留下的残烬。

他慢慢地丶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滞涩感。他走到紧闭的窗前，脚步有些虚浮，毕竟中毒是真的。等到京城才吃了解药，他也是真能熬啊。

他没有立刻推开窗，而是擡起那只刚刚抠抓过窗棂丶指腹通红甚至有些破皮的手。他低下头，近乎痴迷地丶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指尖。

那里，残留着清晰的木屑，还有一点点从破皮处渗出的丶极其微小的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珠。

他伸出舌尖，轻轻地丶极其缓慢地舔过自己的指尖。

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舌尖尝到了木屑的粗糙微苦，以及一丝极淡极淡的丶属于他自己的丶微咸的铁锈味。

这味道，仿佛连接着窗外刑台上那浓烈得化不开的丶属于沈自节的血腥。

然後，他擡起了头。

目光透过精致的云影纱窗帘，穿透那层朦胧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再次落在那片混乱的刑场中央，落在那抹被侍女勉强搀扶着丶如同失去魂魄的深碧身影上。

他现在不能去，还不是时候。文有晴本就不相信自己，别让她再怀疑了。

他微微翕动嘴唇，无声地丶一字一顿地，对着虚空，对着那个方向，喃喃低语。那口型极其清晰，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丶冰冷的占有欲，和一丝终于得偿所愿的丶病态的满足：

“阿晴……”

“如今……”

“只剩你一个人了。”

从望江楼回到崔府，他已经装出病弱的样子，躺在床上。

也就小半个时辰後，王定安就带着上好的草药来了，见崔君集形销骨立，便立刻关切坐下，亲自给他倒水，道:“不过是去了一趟南边，怎麽弄成这个样子。”

“还惊动了老师，真是做学生的无能。还好只是受了点伤，养几天就行。”演戏谁不会，崔君集立刻演了起来。

“南方的事情调查清楚了，这伤就没白受。再加上你本就被沈家那人冤枉，老师帮你在陛下面前好好美言几句，你且宽心。”王定安放下杯子，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一样，“我那个侄女，你也别闲着她，在你家白吃白住怎麽行!正好她懂得些医理，让她好好调理一下你的身体。”

“老师，此事不急，”崔君集忽然直视着王定安，按住他给自己喂水的手，道，“论私，您是我舅舅，也是我的老师，我当您自己人，便给您留了一个人。”

屏退了左右，崔君集虚弱道:“朱十三，我找到了，留下了。”

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定安此刻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学生，但他到底是见惯了风波，还是和蔼问道:“此人是谁？”

“您肯定没见过他，他这样一个小喽啰，你甚至都没听过。不过学生这次奉命去南边监察，查到他与舅舅有关，便自作主张按了下来。要不给沈家那疯子抓住了，断头台下，就要换颗头了。”崔君集娓娓道来，仿佛是做了一件好事邀功。但换了称呼，谁都知道，这是要关上门说话了。

但王定安知道，这个狼崽子，不打算装了。便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崔君集，笑道:“哦？这样重要的人，那我可要好好问问我手下的那些奴才，是不是擅作主张，惹了麻烦。”

崔君集谦卑低头，道:“确实，是该好好问问，不过老师宽心，这不听话的奴才，在我这看着，保准训得服服帖帖。”

话音刚落，王定安的小厮就跑进来，冲着王定安耳语了几句。

王定安脸色微变，冷冷扫了“虚弱至极”的崔君集一眼，道:“药想必你早就拿到了，我带来的要终究是不合你的胃口。毕竟你自己生的病，对吧？我下次再来看你。”

“老师慢走，学生就不送了。”

王定安离开时，正好撞见了文有晴，那日刑场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之前也听说过此女的才情能力，说北方的农具，大多都是她改良的，近几年産量剧增。

只是这沈家妇，来崔家做什麽？

皇帝急召，王定安暂时无暇他顾，只是上马车後，和小厮道:“查查这个沈夫人，也盯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