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缟,非但未减其容光,反衬得她如同月下初凝的霜雪。削肩瘦骨,衣袂空荡,行走间步履轻缓,却无飘摇之态,反透出竹节般清冷的韧劲。最是那脖颈,纤长脆弱,却又如鹤引寒汀,自有一段不可折曲的孤直。
她的美,是玉碎後依旧不肯委地的棱角,脆弱与刚毅早已融作一体,凝成了她通身寒冽而不可摧折的光华。
“你毒解了?”崔君集终于被这句话叫回了神。
“解了,再不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王家下的毒了。”崔君集玩笑道。
文有晴也不想废话,“我来接我儿子走。”
崔君集不是没想过,但他没想过这麽早,“你现在这样,照顾你儿子?你府上现在怕是连个佣人都没有,你怎麽带他?”
“我自己还有些东西,养活自己和儿子还是可以的。”
皇帝已经几乎赶尽杀绝,文家也不可能再收留她,她竟然还有退路!崔君集惊讶之馀不由敬佩,但还是道:“哪是那麽容易的,他大一点上私塾……”
话未说完,直接被文有晴打断,“我会带他离开京城,去哪都行,不过最近几年先再旬阳吧。”
和他预想的越来越偏离,没有娘家和夫家的支持,一个女人怎麽可以活?她拿什麽活?光外面的流言蜚语,就够她受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谢谢你,但没必要。我可以活得很好,我的儿子也会活得很好。我今天就把他接走。”
见实在拗不过,崔君集只能暂时妥协,“你如果遇到什麽难事,记得可以来找我。”
文有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如今已经会走会说话了。
看着那个锦衣华服走过来的小团子,文有晴一时五味杂陈。
文有晴蹲下,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长得和自己太像了,脸上找不到一点沈自节的影子。文有晴伸出手,等待他的小手伸出来,“你好,我叫文有晴,你叫什麽?”
一旁的李氏见这对母子的见面,一时觉得好笑,哪有母亲这样和自己的孩子打招呼。
可血缘就是很神奇,小粉团伸出手,“泥嚎,我叫惜儿。”
“惜儿?”文有晴询问地看着李氏。
“你们也是心大,一直没给他取名字。我便自作主张给他取了个乳名,珍惜的惜,你该给他取个名字了。”李氏是真疼这个孩子,把他当成自己的双生胎,养了这快半年了,是真的舍不得。突然要走,便把吃的用的装了两大车。
李氏那样一个贵妇,见自己养大的孩子要被送走,还是不禁唠叨了起来,把惜儿的喜好一一说了出来。
听得文有晴头大,只能佩服道:“这样一比,我这个亲妈真的很不合格。”
“你……”本来想数落的李氏看见了文有晴眼中的血丝和苍白的皮肤,叹了口气,“你有那麽多事要做,现在也算空闲下来了,以後你们有很多时间相处的。”
文有晴郑重行了一礼,“崔夫人多谢。”
李氏终究是不忍,想着文有晴在刑场上疯子一样的行径,总觉得不安,叮嘱道:“这话你肯定不愿听,但我还是要说。你一女子,还是罪臣家眷,独自生活肯定有诸多不易。总要给你自己和孩子再找一个靠山,定论如何不重要,百姓知道沈大人是个好官就够了,光凭这点,足够你找个好的了。你若愿意,我就给你留意着,你觉得呢?”
是好意,文有晴也知道想在这活着,就必须遵守这边的规则。可她实在厌烦,沉默半晌,只道:“夫人,若我有个万一,您会待惜儿如亲子吧。”
李闻琴自从有了崔君集的“偏爱”,性子也娇憨直率了许多,闻言,立刻道:“你若一心求死,总想翻出点花来。就把孩子留下,连认都别认。”
又怕刺激到文有晴,李闻琴慢慢软下语气,“生身母亲总是最好的,沈大人不在了,你们的血脉还在,养大他,也算是为了沈大人。”
无力注满了文有晴的胳膊,她垂下胳膊,看着远处还和侍女玩的惜儿,终于点了点头,“嗯,我会好好活着,沈……来惜,就交给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