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千千万,可如此像司天阁中那个废弃祭台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再无法说服自己此事和司天阁无关。
荀舒的脸上全无笑意,目光似高山上的寒冰,清透却散着刺骨寒意。她转眸望着魏五郎,声音中全是不认同:“阴阳倒转阵,用五命换一命,你也真下得去手。”
魏五郎死死盯着荀舒,嘴唇微微颤抖,却没说话。
一旁的李玄鹤奇道:“阴阳倒转阵?这是什麽?”
“是个传闻中可活死人肉白骨的阵。据记载,若要啓用阵法,除了中心处需用起阵者的血混杂朱砂绘制特定的阵法图之外,阵法五角五行的位置,需放置八字对应的心脏,而且,心脏需用活血浸泡。”似是意识到活血颇难理解,荀舒双手比划着为衆人解释,“活血的意思是,需要在人活着的时候,生取他的心头血。待凑满一罐子活血後,再将那人的心脏剜出,浸泡在血浆中,阵法方可生效。”
李玄鹤和鱼肠从未听闻过这种邪阵,更是第一次知晓如何布一个阵法。他们以为在祭台上做法,无非是唱唱跳跳,摇摇铃铛,所为不过求雨求风,求来年风调雨顺,求疫病退散无病无灾,却没想到还有这般邪恶的用处丶残忍的做法。
李玄鹤心思一动,忍不住问道:“此阵……可真的能起死回生?”
荀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麽都想不明白一个敢于冒充司天阁算卦骗钱的人,怎麽还会信这种怪力乱神的邪说。
“自然是假的。这法阵并非秘密,许多地方都能寻到记录之法。若此法为真,第一个使用该法的便该是历代帝王吧?可古往今来,朝代更替,莫说哪个皇帝复活丶长生,就是长寿的都没几个。”
衆人默然,接受了荀舒的说法,唯有魏五郎面现癫狂,声音尖锐:“你胡说!这阵法是长生殿的仙长告诉我的,如何能是假的?!”他意识到失态,深吸一口气,缓和了声音,不再去争辩什麽,而是哀求道,“几位,魏某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若有什麽要求,尽管提,魏某尽力满足,只是能否忘记今日所看到的?就当这一切都不存在,莫要告诉他人呢?”
竟然是长生殿?荀舒等人一时没说话,仿佛是在等他抛出更大的诱饵。
饶是再迟钝的人,此刻也能意识到不对劲,更何况魏五郎并不是个蠢笨之人。
对面三个人,哪有简单角色?李玄鹤身姿挺拔,气质不凡,一看便是身居高位,自带威严。身边护卫模样的人目光敏锐,功夫上乘,腰间所悬佩刀制作精良,像是官家的物件。而角落里最不起眼的那个姑娘,一眼便认出了这阵法,定是身怀绝技。
这几个人,大抵与官府有些关系,只是不知来到宁远村是无意还是有意。
魏五郎攥紧拳头,目光掠过祭台下方。
他的夫人们已闻讯赶来,正仰着头丶担忧地望向祭台。
魏五郎转过目光,咬着牙道:“能不能再等三天?不,两天就够了。後日此时,你们再来此处,我定给你们个解释。”
荀舒看着他,微微蹙眉:“我刚刚就说了,这阵法是假的,你怎麽就宁肯相信骗子道长的话,也不信我的话呢?你们为什麽会觉得,这麽多位高权重的人都做不到的事,你们会做成呢?”
“他们成不成,与我何干!或许是他们没有我的机缘,认识长生殿的仙长!”
“长生殿?”李玄鹤轻笑一声,目光中露出可怜之意,“你可知长生殿的殿主是如今的国师?”
这事整个大梁有谁不知?魏五郎胸膛起伏,谨慎点头,不知他提及此事是何用意。
李玄鹤继续道:“去岁春,贵妃娘娘薨逝,陛下哀痛不已,将朝堂上的事交给太子後,至今未上朝。陛下与长生殿的机缘应当比你要深些,他尚未能复活贵妃娘娘,你又为何觉得,你能做到?”
魏五郎心中已有动摇,却仍旧坚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放弃或者继续下去,又有什麽不同?就算这阵法真的无效,我也要试试才能死心!”他的目光扫过面前几人,“我知你们功夫不错,可此处通道被阻,援军难至,复通至少还要一日。我魏府虽是小户人家,可也有不少功夫不错的护院,还有大量的火药,你们未必能讨到好处。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们莫要拦我,待我成了这阵法,复活了家人,我再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给你们解释清楚,如何?”
“不如何。”荀舒回答得直白,“我们什麽都知道,不需要你解释。我们也不是想阻拦你摆阵,只是要阻止你继续杀人。”
……这和阻止他布阵有何区别?魏五郎冷哼一声,藏起脸上的笑意:“我杀人?你有何证据说我杀人?”
荀舒眨眨眼睛:“这祭台上的两个陶罐里装的难道是猪心?我记得我看过的典籍中记录的是要用人心啊,难道你找了个假道士?若是人心,难道这俩人离了心脏还能继续活着?世间竟有这般神奇的医术?”
荀舒一脸认真,仿佛她是真的这般认为。魏五郎咬着牙,抵死不认,依旧重复着:“你们没有证据。”
荀舒正要说话,一旁的李玄鹤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是有趣,竟要在此处断案。”他走到祭台边,向不远处眺望,见葛七押着一个穿着道袍的人,马上就要到祭台附近了,方才开口道,“人快到齐了,不如等那位道长上到台上,我再将此案从头说起。”他转眸看向魏五郎,笑意不达眼底,“若有说错的地方,还请魏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