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舒垂着眼睛,仔细回忆在司天阁的那些年,非常确定师父从未教授过她和师兄们关于起阵做法的内容。师父说过,如今凡人早无神力,不可与神对话,摆阵做法都是骗人的鬼把戏,司天阁的弟子万万不可行此等招摇撞骗之举。
虽然师父不肯教授,可师兄妹几人还是因为好奇,结伴去过那放书的山洞,翻出几卷破烂竹简,在上面发现了残缺不全的各式法阵。
他们只是好奇,并未真的学习,更不可能在离开司天阁後,忤逆师父的话。
魏五郎的道家客人应当和司天阁没什麽关系吧?
一旁的李玄鹤手指无意识在桌面上敲打着,想的是另外的事:“看来昨夜送火药去密道的,就是这几个姨娘。昨日火药分量轻,她们不想惊动村中其他人,所以走路去的。今日箱子里不知装了什麽,她们擡不动,只能乘了马车。”他思索片刻後道,见时间已然不早,对葛七道,“守了大半夜,先回去歇息吧。等鱼肠回来,看看那几个姨娘又去神宫做了什麽,再做打算。”
葛七离开房间後,荀舒像是瞬间被抽走了脊骨,软绵绵趴在桌上,困得挪不动步子,走不回房间。
李玄鹤想起刚刚的事,奇道:“为何还没睡?”
荀舒眯着眼睛:“睡不着……”
李玄鹤上下打量,看着她几乎撑不住的眼皮,双眸中写满了怀疑。
荀舒眼皮都没擡,便似明白他心中所想,喃喃道:“在我的房间睡不着……”
她的房间中一切都是陌生的,她的精神紧绷着,怎麽都无法平静。但是在此处,有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仿佛一下子便能松懈下来。
李玄鹤看着她的模样,心口塌陷了一块,不自觉温柔了声音:“为何睡不着?”
“想着过几日,我便要往东走去寻姜叔了,便睡不着……”
荀舒语声逐渐含糊,已然渐渐坠入梦乡。李玄鹤屏气凝神,方才听清她说的什麽。
他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看着她恬静的面容,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难办啊。
夜已深,李玄鹤俯身将睡着的荀舒抱起,小心翼翼挪到一旁的床榻上,又为她细细掩好被子丶放下床幔。
他推开窗户站到窗边,凝视着皎洁如玉的月亮,和漆黑如深渊的苍穹,眉头紧紧皱着,像是石雕一般,久久未有动作。
到底要如何是好……
鱼肠天亮时方返回,不似葛七般拘谨,在门口通报一声,得了准许後,大步流星入内,大声道:“我呜呜呜——”
他刚一开口,便被李玄鹤眼疾手快捂住嘴,中气十足的话语声被闷在喉咙中,转成了挣扎的呜咽声。
等到鱼肠安静下来,李玄鹤方松开手,顺便在他的身上擦了擦,轻声叮嘱:“小声些。”
三郎不是已经醒了吗?为何还要这般小心翼翼地说话?鱼肠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默默遵从。他正要开口,耳朵动了动,清晰听到床榻那边响起的窸窣声。
床幔围挡得严严实实,瞧不见里面的样子……三郎这是在房间中藏了个人?
还没等鱼肠开口询问,帷幔已被从内侧掀开,荀舒翻身下床,坐到榻边,抓了抓乱成一团的头发,双眼迷蒙,思绪尚还混沌。她呆呆看了鱼肠一会儿,才後知後觉道:“可有发现什麽?”
鱼肠震惊地睁大双眼,看看荀舒,再看看李玄鹤,万般猜测涌上心头,面色一瞬间变化万千,欲言又止。
窗户大敞着,微风不停地灌入屋中,李玄鹤眼下青黑明显,眼中布满红血丝,发丝上亦沾着清晨的湿气,显然是在窗边站了许久。
佳人在床,你在床下吹风,三公子,你是不是有点不行?
李玄鹤看着他那贼眉鼠眼的模样,怎能猜不到他在想什麽?阴沉下脸,喝道:“莫要浪费时间。”
鱼肠正了神色,收敛起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老老实实将昨夜看到的事说出:“昨晚子时後,有五个人驾着两辆马车出现在神宫外。他们擡了两个很重的箱子下马车,而後进了神宫中,不见了踪影。趁着他们离开,我偷偷潜入了马车内,发现那马车内空空荡荡,却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可惜天色暗沉,我怕他们发现,便没点灯,瞧不仔细。
“许是因为箱子重,不好搬运,他们在神宫中足足呆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我原以为他们要将整座山头夷为平地,这才送了新的火药进入神宫,但等他们离开後,我走进密道,却没有任何发现。
“正要离开时,我瞧见地上落有点滴的血迹,我跟着那血迹一路前行,走到了那日我们去过的暗河旁。暗河水流湍急,深不见底,我没能找到那两口箱子,但有了个猜测。”鱼肠面容严肃,压低声音,“那血腥气太过熟悉……我怀疑那两口箱子中装的是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