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乱作一团,婢女们手忙脚乱将寿夫人扶走,另有仆役向院门的方向跑去,赶着去请大夫。
寿伯站在原地,神情颇为凝重,并未动作。等到衆人散去,他似从梦中醒来,引着几人重新落座,叹了口气:“各位见谅,夫人她一直都不能接受都安离开的事。不瞒诸位,其实我们也曾怀疑过那不是都安的尸体……可是不是他,又能是谁呢?”
李玄鹤道:“这是何意?”
寿伯挥挥手,屋内侍候的人顷刻间退得干净。见屋门合上,他方开口道:“老夫知晓二位刚刚说的话,多少有些安抚我们夫妇二人的意思。我是都安的父亲,我怎麽可能不了解我的孩子?都安自小头脑便不太灵光,好在心地善良。他不擅交际,在宁远村里,连朋友都没几个,更别说仇家了。若那面目全非的尸体不是都安,而是别人的,必然是有人将都安的衣服和金锁换到那尸体身上……他们为何要这麽做呢?难道只是为了让我们夫妇二人伤心吗?若是为财,都安死去这麽多天,老夫未曾收过一封讨要赎金的书信……这怎麽可能啊!老夫实在想不出,那尸体不是都安的理由啊!”
若寿都安不是主动替换尸体,若他从未与他人结仇,这一切又是为何呢?若真如寿伯所说,只为了让他们夫妇二人伤心,直接杀了不是更干脆?何必如此麻烦!
李玄鹤思索片刻,又道:“都安这次回宁远村探亲,可有提前书信告知?”
“月前,他确实曾传过书信来,说了要回村的事,不过并未说具体的时间。”
“除了你们还有谁知晓?”
“夫人知晓此事後,很是高兴,逢人便要提此事。村中应当不少人知晓此事……”
李玄鹤在心中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一时不知该说什麽。
“对了,还有一事颇为蹊跷。”寿伯突然道,“都安身边跟着一个书童和一个杂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可是都安死後,这俩人都不见了踪影,或许是怕被责罚,所以趁着夜色偷偷离开。老夫想着他们或许知道都安死时的情景,派人在附近几个州县打听,但目前还没有关于这两人的消息,兴许已经走远了吧”
李玄鹤将此事记在心底,而後问出最後一个问题。
他装作苦恼,拧眉叹息:“那日我听人说,西里正死前曾经收到过血书,之後第二日便惨死天隙中,也不知都安生前是否受到过血书——”
李玄鹤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寿伯猛地站起,打断李玄鹤的话:“都安与此事无关!”他语气焦急,瞳孔震颤,显然极其慌张。须臾,他似察觉到失态,深吸一口气,平和了语气,结结巴巴试图解释,“我的意思是,都安从未伤害过他人,怎麽会收到血书呢?他的尸身上也未发现白布……”
这解释颇有些苍白,李玄鹤装作未察觉,并未追问。
自进入房间後,荀舒一直安静坐在一旁,未曾说话,悄悄地四处张望,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不可避免地落在寿伯的脸上。既然瞧见了,她便顺便给他看了个面相,面相没瞧出异样,却看出了些旁的。
这人怎麽看着有几分眼熟?除了黄昏的街上,她是不是还在哪儿见过?
她凝神思索的功夫,李玄鹤起身与寿伯告辞,荀舒默默起身跟在他的身後,直到上了马车,才道:“寿昌泽一定知道血书的事,或许他也收到一封内容相同的血书。”
李玄鹤为她倒了杯茶水:“阿舒可是看出什麽了?”
荀舒自然而然接过茶盏,抿了口带着凉意的茶水润喉,方才开口道:“按理说,西里正死前一夜收到血书一事,并未告知他人,衆人就算听说,也只知他收到了威胁性命的血书,却不知那血书上写的是什麽内容。可是刚刚你提到血书後,寿昌泽马上就说寿都安未伤害过他人,他定是知道那血书上的内容……若西里正无法告知,寿昌泽是从何处只晓的呢?我猜,他手中定是有一封相同的血书。”
“阿舒果然聪慧。”李玄鹤笑着称赞,“只可惜,为了隐藏身份,今日无法直接了当的讯问……寿昌泽定然隐瞒了许多事,这或许就是案件的关键。待北面道路复通,援军赶到,定要再来寿宅,将此事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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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从寿宅离开,不过片刻便回到几人暂住的客栈。荀舒原本提议去北边的天隙看看,李玄鹤想着他们奔波了大半日,还淋了一场雨,荀舒手上的伤口或许沾到水,坚持让鱼肠将马车驾回客栈。
李玄鹤拿着药品来荀舒的房间找她时,她正坐在桌边,撑着脑袋,视线盯着房门的方向,正正好撞入李玄鹤的眼中。李玄鹤脚步顿了一下,方问道:“在想什麽?”
荀舒猛地拍了下桌子,忘记了手上的伤口,痛得呲牙咧嘴,嘶嘶吸气声不断:“今日我总觉得寿昌泽的模样似曾相识,刚刚我终于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