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舒温吞的性子难得果断了几分,她没让李玄鹤等太久,指着四周层层叠叠的房屋院落,道:“你可知这府上有多少间房?”
李玄鹤愣了一瞬,诚实摇头:“不知道。”
“那你可知这府上共有多少人?每个人姓甚名谁?”
“……也不知道。”
荀舒又问:“那你可还记得棺材铺有几间屋子,几个人?”
李玄鹤似乎意识到她想说什麽了。
荀舒继续道:“你自小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或许习惯了这一切,可我与你不同的。我喜欢住在不大的院子里,院子里的每个人我都熟悉,院里的每间房都是我亲手布置的,我住在这样的院子中,和其他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能不太富有,但每个人都是互相信任,是放松且自由的。白日里,姜叔去做棺材卖棺材,我去帮他的忙,闲暇时也可以去集市上摆摊,早就这麽平平稳稳地过一生。三哥,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李玄鹤听着这话,心中愈发难过,可等她说完,突然意识到,她说了这麽多,可却半字未提她不喜欢他。他眼睛又亮了起来,忙道:“若我开府後,能搬到一个小院子里,院子中就住几个人,你可愿意去那里看晚霞?”
荀舒眨眨眼,突然觉得这似乎不坏:“那姜叔呢?”
李玄鹤咬着牙道:“姜叔自然也一起!”
荀舒心满意足,思索片刻,又道:“那我还能去摆摊吗?”
“你想做什麽都可以。你可以继续摆摊,姜叔也可以继续卖棺材。以後朝中大臣若有亲族死了,我定让他们到姜记棺材铺去定棺材。”
李玄鹤满口答应,心中想的是,反正爵位有大哥继承,他本就是个闲散的命。大梁并无明文规定说大理寺少卿的夫人不能摆摊算命,或是老丈人不能卖棺材。虽是有些离经叛道,可人生偶尔也该做些不一样的事。
荀舒喜滋滋地道:“这听起来倒是不错。这样吧,我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就给你答复。”
“阿舒,你怎麽能这样……”李玄鹤有几分委屈。
荀舒笑眯眯道:“急什麽?你又尚未开府,我又何必现在就答应你?”
“阿舒……”李玄鹤耷拉着肩膀,像只落水的小狗,但只片刻,甩干身上的水,又重新高兴起来,“对了,在潮州城时,我曾答应你,要带你吃最好吃的透花糍。明日我便去厨房,让他们做给你吃,定比赵宅的厨子做得好……
二人在屋顶笑闹,并不避讳院中的婢女。无人注意的角落,秦兰心提着个食盒,身子克制不住地颤抖。
她刚刚命厨房做了碗甜汤,想着去李玄鹤的院中,端给他喝,可他院中的下人却说他不在房中,而是去了荀舒的院子,一直没回去。她只能找来了这里,却没想到还没走入院中,便听到了屋顶上二人的对话……
秦兰心深吸一口气,不发一言转身离开,眼中全是愤恨。
她一个高门贵女,竟要和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人去争!
快到她的住处时,她侧头对身边的人道:“修书给父亲,告诉他,我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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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说晚上的接风宴只是个普通的家宴,定在她的院子中,可荀舒跟着李玄鹤赶到时,依旧被面前的景象惊得不知该说什麽。
院子中点满了灯笼,灯火通明,院中布着一张巨大的黄梨木圆桌,圆桌上搁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在昏暗夜色中散发出莹润的光。
侍女鱼贯而入,不多时便将各类佳肴布满桌子,长公主和平阳侯从屋中走出,见荀舒和李玄鹤已经到了,长公主笑着招呼道:“荀姑娘坐本宫身边,本宫许久没见过这般水灵的小娘子了。”
今日接风宴只他们四人,荀舒原以为李玄鹤的二姐也会到,来之前才知道她几年前已出嫁,如今跟着夫君在外任职,并不在京中。
四人落坐,侍女为几人添酒,寒暄几句後,平阳侯问李玄鹤道:“赈灾银一事究竟是怎麽回事?为何隔了这麽多年突然提及?当时你娘听说你在江南道因查案失踪,急得魂儿都快没了,日日去太後跟前哭,恨不能让附近驻军全去寻你。”
李玄鹤顿了一顿,在心中过了一遍,才开口答道:“这事师父他一直记在心中,这许多年从未放弃过寻找当年那笔赈灾款,只是苦于江南道路途遥远,纵然他有心却也难触及。去岁我靠着母亲和舅舅的缘故做了这大理寺少卿,朝中有不少人都不服气。师父想让我历练一番,这才要我深入潮州探查。只是师父也没想到,还是被那群人提前听到了风声,竟想将我直接杀死在荒郊野岭中。”他话音一转,笑道,“多亏了有阿舒和姜叔,是他们救了孩儿,还帮着孩儿隐藏身份,这才有了查清赈灾银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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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啊,黑鸟果然还是个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