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抛弃了他,也抛弃了他给予她的一切。
她走得那样决绝,那样彻底,仿佛要将他们之间存在的痕迹都抹掉。
陆观阙极力擡眸,想到他处理公务深夜而归时,会看到内室亮着一盏小灯。孟悬黎蜷在榻上看书,听到脚步声,惊讶擡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美得惊心动魄……
雨还在下,烛火摇曳,将陆观阙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他坐在椅上,手中攥着那封被泪水和雨水浸湿的信笺。
他借着烛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仿佛要将那些绝情的字句嚼碎了,咽下去,刻进骨髓里。
“不会原谅你……”
“心怀愧疚……”
“此生,永不相见……”
每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线,挑起他的神经,穿进他的心脏,让他陷入窒息中。
陆观阙恍然失笑。
他好恨她。
恨她就这麽干脆利落地抛下他。
恨她如此狠心,一丝一毫的留恋也没有。
恨她为什麽不能……不能试着爱他一点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好?
但他更恨的是,她明明可以继续装下去,继续用那模样麻痹他,至少那样,她还在他身边,他也能看到她。
可现在,她连这点虚假的慰藉也收了回去,用最决绝的方式,彻底逃离他。
悲拗如同虫蚁,咀嚼着他的血痕,越咬越紧,几乎要将他吞噬。
她带着恨意走了。
这世间,于他而言,还有什麽意思?
活着,还有什麽意思?
这念头如同乌鸦,盘旋良久,迟迟不落。
一阵眩晕袭来,陆观阙眼前的烛光开始重叠,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几乎要从椅上栽下来。
手中的信骤然降落,黏在地面上。
陆观阙试图去捡,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下一刻,他眼前彻底一黑,身躯直接从椅上掉落,重重栽倒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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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悬黎被反绑着手脚,寒意和恐惧让她几乎一夜未眠。
她对面的邬明似乎忧心忡忡,黑暗中,两人悄声交谈,借以驱散心中的恐慌。
孟悬黎谨守着“李宣”的身份,话语不多,多是倾听。邬明却像压抑了许久,断断续续开始讲自己的事。
“我有个朋友。”他起了一个头,语气沉重,“他本该是那天上月,享尽荣华富贵,可阴差阳错,命运弄人,一夜之间,他变得卑贱如泥,甚至不得不隐姓埋名,茍延残喘。”
孟悬黎静静听着,心中微动,觉得这故事有些奇怪。
邬明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痛:“他心中积满了恨意,一心只想要报仇,他以为筹划周密,可谁知,对方的手段竟那般厉害,直接将他擒住……”
邬明忽而顿住,呼吸变得急促,有些无力感。
“然後呢?”孟悬黎有些揪心,忍不住低声追问。
黑暗中,邬明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孟悬黎以为他不会开口了。
忽然,他低声道:“然後?没有然後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但我总觉得,他还活着。”
孟悬黎心里莫名一震,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承受了许多。
“邬大哥……你朋友定会吉人天相的。”她轻声安慰道,心里不觉泛起酸楚。
这世道,可怜人何其多,人人都有自己的阴晴圆缺。相比之下,自己一心追求的自由,似乎显得奢侈了些。
“借李兄弟吉言了。”邬明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
天色渐渐泛白,微光从破旧的窗棂中透进来,驱散了厢房内的黑暗。
外面传来几句模糊的交谈声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两个人似乎换班了……
“李兄弟,我们走。”邬明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孟悬黎早已将绳索在粗糙的墙角磨得差不多了,她心领神会,用力一挣,绳索应声而松。
她迅速解开脚上的束缚,又赶紧去帮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