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悬黎觉得自己的脸颊被撕成了碎花,她声音低下来,带着些艰涩:“我自然知道痛的。”
“可我若告诉你,你会把我圈在这里,再不让我出去。”
“我能有什麽办法?”
陆观阙哑然失笑,缓慢直起身,喉间刺痛:“你说你没办法……”
“你没办法就能联系外面人?你没办法就能金蝉脱壳?你没办法就能跑到岭南?”
“我……”孟悬黎胸口憋闷,好似一团棉花堵在嗓间,出不来气,也说不出半句话。
陆观阙脸色异常苍白,他按着额角,踉跄转过身,往外间走。
孟悬黎垂首,细微的愧疚感油然而起,像针尖一样,轻轻刺了一下她的心。
她是不是说得有些过了?伤到他了?
可之前那些事,始作俑者都是他啊……
正恍惚,外间忽而传来沉闷的响声。孟悬黎侧首一望,见陆观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心跳骤停,忙赶下榻,赤足疾步,猛然推开门,着急道:“你去找馀太医,就说世子爷昏倒,让他速速来国公府。”
“你去喊德叔,让他把世子爷扶到内室。”
“动作轻些,别声张。”
孟悬黎跪在地上,掏出丝绢,擦拭他唇角近乎紫黑的鲜血。
她缓了一口气,尽力去避免来自心口,呼之欲出的疼痛感。
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因为她的缘故倒下,否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日後必定激化矛盾。
他若真出了什麽事,别说走了,她连活下去都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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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太医刚离开国公府没多久,就被请了回来,进来时,见孟悬黎还是坐在那里,有些猜不透是怎麽回事。
给陆观阙把完脉,他走到孟悬黎面前,低声道:“世子爷脉象端直而长,实乃怒火攻心……”
不等馀太医的话说完,孟悬黎直接打断,吩咐道:“你去给他开些黄芩丶柴胡丶龙胆草,还有……”
“还有茯苓。”馀太医接话,目光赞许,略一点头,“微臣这就去。”
孟悬黎见他离开,搬了个圈椅,挨着床沿坐下,合上了双眼。
他方才倒下去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她脑海中反复惊响。
陆观阙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国公爷,昨日去世了。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事。
如今知道了,似乎有些晚了,毕竟,陆观阙已经被自己气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孟悬黎深吸一口气,混乱的思绪逐渐沉淀下来。
她发现,自己从前的反抗丶逃离丶硬碰硬,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无论开始筹划的有多好,最後的结果都是撞得头破血流,将他逼得更加极端偏执,将自己陷入更深的困境。
她缓缓睁眼,目光落在陆观阙脸上。
此刻,他褪去了所有强势和愤怒,眉目紧皱,薄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透露出令人怜爱的脆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和他硬碰硬下去,她能把他逼疯,他也能把她逼疯。
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孟悬黎眯起眼睛,眼底晕染出冷漠。既然暂时逃不掉,既然他的执念这麽深,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一切?
利用他此时的虚弱,利用他的执念,利用他心意……甚至,可以利用他对自己的那点“好”。
她恍然起身,拉上帐幔,侧躺在他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
她想给他拉被褥,却不小心掠到了他手臂上的红痕,定睛一看,十分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狼咬了。
孟悬黎眼神复杂,沉默了半响。
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神渐渐黯淡,依偎在了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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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观阙醒来时,头痛欲裂,喉间干涩,身子仿佛刚从深海中打捞出来,沉闷,无力。
他微微一动,垂眸看到孟悬黎蜷缩在他怀里,呼吸平缓,睡得很沉。
她的手搭在他的胸膛上,姿态温顺安静,是一种有悠远梦幻的感觉。
陆观阙喉间滚动,闭了闭眼,只觉自己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