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神情期盼,线条冷隽,像一幅白描画,几乎没有色彩的烘托。
她心生异念,将左脚放在他的肩膀上,顿了顿,用尽全力踢了一下:“滚开。”语气近乎冷漠。
孟悬黎收回腿,趿拉着鞋,步至门後,喊了声扶摇。扶摇应声,提着木桶进来。她绕过屏风,走向内室,开始泡脚。
陆观阙跌在地上,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模糊。
尽管孟悬黎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陆观阙也不想滚开。依循过往的对话,陆观阙明确知道,孟悬黎态度没有改变,是很正常的。
换句话说,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有机会爱她,照顾她,全力弥补她,即使她不愿意见到他。
模糊视野中的孟悬黎似乎躺在了床上,陆观阙拂去灰烬,立起身子,离开了澄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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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爷,郑小姐走的时候说,让您明日去顺和楼陪她听戏。”德叔立在门外,惯用一种难言的语气。
陆观阙边走边回:“不去。”
“郑小姐还说,若您不去,那就让夫人去,总得有个人陪她。”德叔低着头,没敢看他。
陆观阙本想拒绝,但一想到孟悬黎爱看戏,便停顿了一下:“让阿黎去……”
他推开书房的门,又想到两人不对付,不咸不淡道:“明日你去问问阿黎,若她愿意去,那就去,若不愿意,直接回绝郑家那个。”
“是。”
德叔立在桌案一旁,看陆观阙执笔要写东西,好奇道:“国公爷这是……?”
“这是要给孟大人写信?”他惊讶。
陆观阙铺开纸,蘸了蘸墨,一气呵成:“德叔,我後悔了。”
“不管是她的亲人,还是她的朋友,甚至魏渊那厮,我都不该威胁他们。”
“我不能再让她怕我了。”
德叔愣了愣,旋即说道:“国公爷这是想通了?”
“嗯。”陆观阙又拿一张信笺,开始给魏渊写,“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趁着我现在身子没倒下,尽力弥补吧。”
德叔恍神,感觉自己从来都没认识过陆观阙。他眼中的陆观阙,自小得天独厚,应有尽有,即便是後来出了那档子事,依旧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却因孟悬黎,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副心卑姿态。
德叔深深叹气:“国公爷千万别这麽说,馀太医说,只要好好保重身子,不大喜大悲,是会好的。”
“况且,夫人也不是那般不明事理的人,只要国公爷不再做那等骇人的事,说不准,夫人就原谅您了。”
陆观阙的手顿了一下,旋即摇头:“德叔,你不了解她。她……”
“是我把她伤得太重了。”
德叔垂首研磨,不由点了点头。陆观阙无奈一笑,继续写:“等这些写完,你派人分别送到许州丶岭南丶燕京丶金陵。”
“务必要交到他们的手上。”
“是。”德叔应下。
陆观阙写完後,已经是寅时。他躺在床榻上,紧锁眉目,似乎梦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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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暮色初合,顺和楼前的红灯笼已然点亮。孟悬黎还未进门,便闻到了脂粉气和糕点甜香气。
“夫人,郑小姐派人来说,她在二楼等咱们。”扶摇抽了抽鼻子,扶着孟悬黎走进去。
孟悬黎颔首,她答应去顺和楼,表面上是看戏,实则是要找郑婉若对线,言明往事和离开之事。
今日顺和楼唱的是白蛇娘娘和许宣的故事,孟悬黎提裙上楼,深觉倒是应景。
二楼最好的位置垂着珠帘,帘後闪过一点流光,应该是郑婉若。孟悬黎掀帘而入,落座于离台子稍近的位置。
“从前只看过话本子,没想到着布景一搭,倒有几分仙气。”郑婉若出门在外,行为举止很是温婉端庄。
孟悬黎擡眸望向戏台,抿唇:“郑小姐今日是来看戏的?”
两人的目光始终没有交汇,像两条分明的丝縧。
须臾,跑堂的堂倌端来食盘,郑婉若招手,要了荔枝软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