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掬水月在手(2)偏见。
翌日清晨,霜露浓重,国公府呈送上来的告假文书,一直在御案上,没有翻动的痕迹。
皇帝在案上批阅奏折,忽而听见鸟叫声,擡眸望去,尽是空茫。他放下朱笔,深深叹气,拿起告假书,简单看了看。
上面说陆观阙旧病复发,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字迹工整,丝毫不乱。
皇帝眼眸微深,倏地想起前日的密报:国公府异动,闭门谢客。有目击者称,城外官道有厮杀声。
陆观阙是他血脉相连的表弟,也是他亲自提拔上来的心腹。依照陆观阙往常的行为作风,此次如此做派,只怕是受了重伤。
可这朝廷上下,又有谁敢对他动手?难不成是边境馀孽?或者是……
等等,他忽然想起一个人。
“来人,去郑府请郑老将军。”皇帝声音平静,没有太多情绪。
不多久,郑老将军沉稳步入殿内,行礼如仪:“臣郑磬参见陛下。”他鬓角花白,面容刚毅,眼神深沉。
“平身吧。”
“听闻陆国公前日旧伤复发,需要静养,朕心甚忧。”皇帝语气温和,像是唠家常,“郑老将军与他一同作战,可知他身体有何不妥?”
郑磬举止规矩,垂首答道:“回陛下,国公爷在战场上受了许多伤,偶尔反复也属常事,陛下不必过于忧心。”
皇帝轻点下颔,眼风一扫,又道:“说起来也是有趣。朕听闻,前日有人在城外官道见到了令爱的车驾。”
“年轻人活泼,喜欢出游是好事,只是如今京郊不算太平,老将军还需多提醒她才是。”
郑老将军倏忽疑惑,旋即擡头,照实说道:“陛下怕是听错了。小女婉若前几日不慎感染风寒,这几日一直在家中静养,并未出门。”
“这孩子身子骨有些弱,老臣还特意吩咐人小心照看,不许她吹风。”
他神情自然,看不出一点痕迹。
皇帝眯起眼睛,心下猜到了七八分。他面色温和,幽幽道:“原来是这样,那应该是朕听差了。”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军务之事,郑老将军躬身行礼,告退离去。
皇帝站在窗前,看着郑磬消失的背影,脸上的温和瞬息间褪去,只剩冷峻。
他擡手,重新拿起那份告假文书,目光幽深。
郑婉若,果然是她,为了那点事情,欺瞒父亲,动用弩箭,刺杀家眷,甚至间接导致陆观阙重伤。
其行当诛。
不过现下,他还不能明着处置郑婉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仅动不了她,也会寒了老臣的心。
但这口气,也不能不出……
“暗影。”皇帝对着殿外,低声唤道。
瞬息间,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单膝跪地。
皇帝淡淡道:“去查查前日城外,郑婉若所用的弩箭来源,还有参与人手。”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至于郑婉若本人,既然对外说得了风寒,那就让她的风寒再重些。”
“是。”地上跪着的人简短应下,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
安排完後,皇帝并未轻松多少,他擡眸,望向黑沉沉的天空。
这次的事,究其根源,还是孟悬黎。陆观阙若不是为了救她,也不至于受这麽重的伤。
这个女人,虽然及时处理了这件事,但她对陆观阙的影响太深,深的程度,让他这个皇帝极其不安。
陆观阙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剑,这把剑,绝不能有软肋,绝不能有牵绊,也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
上一次是晕厥,这一次是中箭,下一次呢?
下一次会不会直接没命?
他不能再看着陆观阙步入险境。
皇帝深深叹气,眼神逐渐坚定而冷酷,他看向烛火,心中有了决断——孟悬黎,不能再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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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陆观阙安静躺在床榻上,各种名贵的药材像雨後的坑洼水,一点一点渗进去,是沤烂的苦涩。
他的伤口没有继续恶化,但箭簇上的毒素,似乎在他体内盘旋,久久不去。
绝望的情绪,孟悬黎感受了许多遍,不过她没有放弃希望。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但连日的紧绷和忧虑,终究是耗尽了她的心力。
这日午後,日光灿烂,微风不动,孟悬黎感到强烈的眩晕,眼前倏忽发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馀太医看她苍白脸色,忍不住劝道:“夫人,您去歇一会儿吧。这儿有老朽守着,一有动静,立刻让人去唤您。”
身体需要休息,孟悬黎犹豫片刻,决定听从。她哑声道:“有劳馀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