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二字入耳,孟悬黎如坠深渊,寻不着一丝出路。
原来父亲接她回来,竟是因为替嫁之事。
她唇齿间辗转千言,终觉徒劳:“父亲,此婚事原是长姐良缘,女儿恐难担此重任。”
“怕什麽?”
孟仲良睨了一眼,冷声道:“当初你祖母与国公府议定婚约时,只言明迎娶孟家之女,何曾挑剔嫡庶之分?”
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况且,那国公府世子爷身份何等尊贵,品性亦是万里挑一。你替岫玉嫁过去,乃是天大的造化,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福分?
从小到大对她不闻不问,如今出了纰漏,倒想起她来了,还说是福分?
她凭什麽要替长姐收拾这烂摊子?就凭她身世飘零,衆人都觉得她好拿捏?
孟悬黎悄然睨了一眼父亲,深觉此人追名逐利,虚僞已极。
是否答应,她自有主张。况且,就父亲这般求人的态度,她还偏不应了。
“请容女儿思量一二,再做打算。”
“思量?”
孟仲良鼻中轻哼,万没料到她竟敢讨价还价,眯眼凝视:“此事已板上钉钉,你有何思量之处?”
他语气讥诮:“难不成,你竟嫌弃上国公府的门第了?”
“不曾嫌弃。”孟悬黎思忖片刻,“事发突然,女儿心乱如麻,父亲容我定定心神才好。”
“日子尚长,你先应下便是。”孟仲良拂袖起身,见她仍兀自立着出神,顿住脚步,“随我来。”
孟悬黎万语千言堵在心口,望着父亲那略见松快的背影,只得暗叹一声,无奈跟上。
*
夏日庭院中,日头如一颗浑圆明珠悬于澄澈天幕。孟悬黎耳畔珍珠耳珰,随步轻摇,一路跟随父亲,行至後院。
只见长姐正倚坐廊下,一袭水红缕金襦裙,手执一条白绫。远望去,恰似一株盛放的娇花,风姿楚楚,我见犹怜。
孟仲良快步上前,一把夺过孟岫玉手中白绫,掷于一旁,俯身在其耳边低语数句。
孟岫玉原本泪光点点,闻听此言,那微蹙的柳眉竟轻轻上挑。
孟悬黎缓缓走近,对着那抹刺目的水红背影,唤道:“长姐安好。”
话音刚落,孟岫玉擡眼看向孟仲良。孟仲良便立刻转身,威严道:“前院尚有宾客需应酬,你且在此陪你长姐散散心。待开宴时,自有人来唤你。”
言罢,匆匆离去。
孟悬黎眸底幽光流转,似已猜中父亲对长姐所言。
孟岫玉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温声道:“妹妹怎不进来?”
“这便来。”
孟悬黎眼底转冷。这长姐素日何等骄矜跋扈,如今竟为这桩婚事苦恼至此,连那尖刻性子也软化了三分。当真是做戏久了,叫人辨不出真假。
孟悬黎小心擡步,刚跨过门槛,却听孟岫玉“砰”地一声关紧房门,旋即转身,直直向她行礼!
“你!快起来。”孟悬黎着实吓了一跳。
孟岫玉欠身,双手死死拽住她的云袖,哀声切切:“好妹妹,求你救救我,我实不愿嫁去那国公府。”
孟悬黎身子微颤,瞬时,飞快将她的手推开,径自在旁边的椅上坐了。
孟岫玉见此,脸上戚戚之色霎时散尽,用帕子慢条斯理擦去泪痕,转身款款落座。
稍顿两息,孟岫玉语气已然换了腔调:“既然被你看穿,我也不必再与你绕弯子了。”
孟悬黎心下冷哼,长姐这等做派,她早看百八十回了,整日这般,也不嫌累得慌。
“那世子爷,”孟岫玉语气懒洋洋的,轻蔑道,“听着门第风光,内里却是个药罐子。我若嫁过去,同守活寡有什麽分别?倒不如死了干净!”
“妹妹最是心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我,生生被他拖累死罢?”
她睨了孟悬黎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况且,以你这般出身,若在寻常人家,能攀上国公府做个侍妾已是祖上积德。如今,不过是姐姐我心里有了人,这才将‘泼天富贵’让渡于你。”
“妹妹,你合该感念我才是!”
“感念?”
孟悬黎听得头昏脑涨,唇边浮起一丝冷峭的笑,哑声道:“是啊,我该感念长姐。若非长姐,我只怕都回不来呢。”
闻她此言,孟岫玉勃然变色,霍然起身逼近,双眸紧紧攫住她:“你敢讥讽我?”
孟悬黎擡眼,望着眼前这张骤然变得陌生的脸,微露嘲意:“你们接我回来,不就是为了此事?”
“想来,姐姐与父亲,倒该感念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