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悬黎缓慢蹲下来,平视着他:“你说你是不小心绊倒的,可屋里没有石子,怎麽会绊倒?”
“只有屋外才能绊倒人。”她经历了情绪波动,“我想静静,陆观阙。你出去吧。”
陆观阙微怔,跪在地上,上身往前倾,孟悬黎蹙起眉,往後躲,他收回悬着的手,只剩气息呼出的音:“好,只要你不赶我走,我等你平复心绪。”
“一天也好,一月也好,甚至一辈子,我都愿意。”
孟悬黎闻到属于他的凛冽气息,忽远忽近,待她反应过来,陆观阙已然穿上外袍,走到了雨中。她不想知道他是怎麽离开的,他现在离开就好。
暴雨来临之时,他们的眼泪显得微乎其微,孟悬黎抱着膝盖,发现自己已经被雨水淹没,偏离了方向。准确的说,因为陆观阙的到来,她展现出了自己都没有预感到的恶劣性和毁灭性。
她能这样做吗?
或者说,她能这样报复他吗?
可她为什麽没有畅快之感?反而还多了点自责?
孟悬黎不打算再多想,只要陆观阙不出现,她认为,她是能够当他不存在的。
孟悬黎蹲的有些久,腿脚酸麻,她扶着椅子,小心站起来,擡眼望去,不见他的踪影,内心自然而然释放了一些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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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窗外的雨还在下,疏疏落落的,仿佛是一簇簇小白骨朵。孟悬黎侧脸贴着软枕,快要入睡时,门被敲响了。
她睡眼稀松,披了件外袍,打开房门。
扶摇神情复杂,似是急匆匆赶来的:“娘子……国公爷,他……”
孟悬黎打了个哈欠,随意道:“怎麽了?”
扶摇咬着唇,摇了摇头:“国公爷出来之後,一直都在院门外跪着。方才我去锁门,正瞧见了。”
“什麽?”
孟悬黎看了眼外面的雨,这会儿比瀑布还要大。她沿着长廊,一步快一步来到院门後,却没有开门。
扶摇在她身边撑着伞,犹豫说道:“娘子,要不先开门吧。国公爷晚上也没用饭,这会儿都子时了。”
比起扶摇的态度,孟悬黎显得格外锐利。她推开门,居高临下,擡眸远望,陆观阙面色清白,嘴唇颤动,雨水从头顶流淌而下,衣袍湿透,显得沉重又狼狈。
哪里都是黑的,哪里都是雨,孟悬黎与他四目交投,咬着唇的内侧,一动不动。
他这样做,不就是让她再生自责之意?他明明知道自己狠不下心,偏要装模作样来这一套。
孟悬黎愠怒,直接夺过扶摇手中的伞,扔到雨中。她不再看他,冷酷转身,时间流逝,唯有雨声,像珍珠耳坠,在耳旁晃来晃去。
扶摇手足无措,看了一眼陆观阙,又急忙跟上孟悬黎,悄声道:“娘子……国公爷似乎没接伞,这会不会淋出病?我记得国公爷从前受了很多伤,若是复发了,这恐怕就没命了。”
孟悬黎停下脚步,犹豫片刻,旋即转过身,再次打开院门。她脸庞倔强决绝,声线低平:“既然你这麽想跪,那我就成全你,你最好在这里跪死一辈子。”
只有表现出恶劣与不善,陆观阙才会有情绪波动,才有可能接过那把伞。
但愿这些狠话,还有点用处。她想。
说罢,孟悬黎直接拉门,插上门闩。她出来的时候,身上只披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袍,如今淋了雨,黏着她,浑身湿漉漉的。
孟悬黎并没有走,背靠着门,慢慢滑下,不声不响。她安静地望着扶摇,过了一会儿,凄然一笑:“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扶摇眼睛浮着泪光,蹲下身子,摇了摇头:“当初在东都的时候,国公爷不也这麽狠心吗?硬生生就要把娘子逼走。”
扶摇跟了孟悬黎这麽久,自然清楚她的品性,无论嘴上说的有多吓人,她总归还是狠不下心。
孟悬黎默然。扶摇像是有感知,劝慰道:“过了今夜,娘子何不听听国公爷的辩解?假如他还是欺骗娘子,不用娘子说,我第一个便将他赶走。”
孟悬黎鼻音浓重,想到他白日未说出的话,缓慢站起来,揉按鼻梁:“那你明早起来,熬点姜汤吧。”
吩咐完,孟悬黎没有回头,一步慢一步,走到了屋里。她脱下潮湿的外袍,用干净的布巾擦了擦头发和肩颈。
窗外雨声潺潺,孟悬黎躺在床上,忽而记起去年五月时,天气变暖,她却浑身冰冷,难以入睡。
难道陆观阙後来的背叛,和这件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