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藏机,贵客临门
刘押司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在琼英心中漾开层层不安的涟漪。
“贵人”丶“谈谈”丶“军中隐患”……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朝廷中枢,或者说权臣集团中,有人不仅不信任梁山,甚至可能在暗中策划着什麽,连前线军中的“隐患”都在其关注范围内。
这不再是简单的猜忌,而是更具针对性的窥探,甚至可能是……布局。
“青石子”道人这个身份,此刻仿佛变成了一柄双刃剑。它带来了接触更高层面信息的机会,也带来了随时可能被那无形漩涡吞噬的危险。
回到藏身的陋室,琼英将今日所见所闻细细说与哑仆石秀。石秀听完,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他比划着,询问是否要暂时避开风头。
琼英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避,能避到几时?既然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贸然消失反而更惹怀疑。如今之计,唯有以静制动,小心周旋。她需要知道那“贵人”究竟是谁,目的何在。
她让石秀近日减少外出,密切留意陋室周围的动静,同时通过“同信会”的渠道,尤其是货郎孙二和客栈夥计周五,重点打听与刘押司过往密切的官员,以及近期是否有东京来的特殊人物入住。
几天过去,风平浪静。刘押司没有再出现,仿佛那日的茶馆相遇只是一次偶然。
但琼英不敢放松警惕。她依旧以“青石子”的身份偶尔露面,言行却更加谨慎,多数时间则闭门“研读道藏”,实则是在进一步梳理情报,思考对策。
她从“同信会”零散的消息中拼凑出,朝廷对梁山军的粮草供应似乎出现了一些“技术性”的延迟,数量也有所克扣,前线的催粮文书据说已如雪片般飞往东京。而关于张清的消息,则依旧是伤势无大碍,仍在军中效力,但具体战况细节,远在郓城的她难以获悉。
这种信息不对称让她感到无力。她就像在下一盘盲棋,只能凭借有限的线索猜测对手的布局和棋子的安危。
又过了几日,一个细雨霏霏的傍晚。
哑仆石秀外出采购食物归来,神色有些异常。他关好门,急切地向琼英比划:有人在打听“青石子”道人的详细落脚点,不是刘押司的人,看起来像是江湖路子,身手不弱。
琼英心中一凛。除了官面上的人,还有江湖势力盯上了她?是巧合,还是与那“贵人”有关?
她立刻让石秀检查了屋内预设的几个简易预警机关,确认无人闯入。随後,她吹熄了灯,与石秀隐在窗後的阴影里,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雨声淅沥,敲打着屋檐和窗棂,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但琼英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和原主底子的恢复,耳力远比常人敏锐。她听到,隔着一条巷子,似乎有极轻微的丶不同于雨滴落地的脚步声,在缓慢地移动,像是在探查什麽。
来了。
她和石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石秀默默将一把短刃藏于袖中,琼英则扣紧了几枚飞石。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外面的脚步声时断时续,似乎在犹豫,又像是在等待。
终于,在雨声稍歇的片刻,陋室那扇并不牢固的木门外,响起了清晰的丶不轻不重的叩门声。
“笃,笃笃。”
节奏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不像是官府拿人,也不像是寻常访客。
琼英示意石秀稍安勿躁,自己调整了一下呼吸,用那种属于“青石子”的丶略带沙哑的平静声线问道:“门外何人?夜深雨急,贫道已歇下了。”
门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室内:
“故人荐引,特来拜访青石子道长。听闻道长善解‘迷局’,在下心中有一局,困厄已久,望道长不吝指点。”
这声音……并非刘押司,也全然陌生。但话语中的“故人荐引”丶“迷局”,却让琼英心头猛跳。是刘押司背後的“贵人”派来的?还是另有一股势力?
她心念电转,知道避而不见已不可能。对方能找到这里,必然已有所凭恃。
她对石秀使了个眼色,让他退至内室门後戒备,自己则整理了一下道袍,走上前,缓缓拉开了门闩。
门外,雨丝如幕。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高大身影立于阶下,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他身後,雨巷空幽,并无随从,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比那日的刘押司强了何止数倍。
那人擡起头,兜帽下的目光如同暗夜中的鹰隼,锐利地扫过琼英的脸,在她那头刻意染就的灰白头发上停留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