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蹙眉望过来。
……妈妈?
难怪她没察觉到气息。夏油璨有些迷糊。
思维卡顿,时间都停滞在此刻。
空间仿佛被分成两部分,一半是她这边,另一半是他那边。
窗外阳光钻进屋里,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和夏油杰相对而坐,咒灵把茶杯递给她,刚好合适的温度顺着捧杯子的手一路漫上心口。
夏油璨低着头,茶杯在手里没动,时不时偷看夏油杰,思忖着怎麽开口。
上次夏油杰来看她的事……之後醒过来的时候她一直在琢磨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够好。
在看过《礼记》後,她以为是自己的表现太无礼,让妈妈觉得她没学好教她的东西,从而生气了。
应该是吧?妈妈还一直隔空教她读书,是没有放弃她的意思吧?
这次她表现得很知书达理,妈妈就没有生气。
好,继续保持,她努力学习做一个乖孩子这麽久,这次一定要派上用场。
对面,夏油杰正单手托着她刚才读的书,另一手捏页。正好翻到她正在看的那一页,似也是被书中内容感染,缓声念道:“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
啊,是她正在读的那句,因为心有所感所以标注了一下。
想着,她才这麽小,妈妈也很年轻,虽然相别,但终当久相与处。
她会努力的。
夏油杰念完那段後默了默,往前翻两页看到标题与作者。
“天下第一祭文……”他笑出声来。“你读书读得还挺快。”
这是要考察课业了吗?
夏油杰不自觉挺直腰板。
因为实在无事可做,除了每周更新的书架要求课业,她经常会往前预习。久而久之,超前一些的书也总是出现在书架上,妈妈不是很清楚她的预习进度也正常。
果不其然,夏油杰放下书本,沉吟片刻,开口道:“世人常道:读《出师表》不下泪者,其人必不忠;读《陈情表》不下泪者,其人必不孝;读《祭十二郎文》不下泪者,其人必不友。”
夏油璨小心放下茶杯,聚精会神。
夏油杰:“那你认为,刘备把季汉交给刘禅,是对得起那群忠臣的行为吗?如果就此放弃,是不是能让剩下的人有个好的结局呢?”
视线卒然直指夏油杰,夏油璨暗道不妥,连忙移开。
结合夏油杰状况进行审题,他想问的应该是自己怎样才能对得起跟着自己的盘星教衆人。
心里迅速打好草稿,几息之间她便有了成算。
“愚以为,烈帝对得起他的忠臣,这个结局也是季汉最好的结局。”
这套和服的料子很厚实,冬天的布料在膝盖上包裹出温厚的褶子。
夏油璨感受到专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士为知己者死,烈帝确实对他们有知遇之恩。但他们怀揣着共同的理想,无怨无悔的奔向必败的结局,不仅是为了烈帝,更是为了理想,为了汉人百年的荣耀。”
“若非心甘情愿,若非理想,烈帝死後他们岂会不曾变节,不为招降钱权所动,致死无馀资,致死不降?到底是什麽样的一群人,什麽样的一个朝代,能够做到如此呢?”
“对于季汉的结局,他们大抵也是有数的吧。”
“为了理想而死的人,不需要考虑值不值得,也不需要别人为他们考虑值不值得。他们只要不违背自己的理想,那就足够了。”
夏油杰就是盘星教的理想。
“网上有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诸葛亮重生回到三顾茅庐前,还会与刘备一起出山吗?”
夏油璨终于擡头,眼睛从膝盖上的褶皱离开,直直与征愣的夏油杰对视,一字一字吐字清晰。
“所有人统一回复的是——”
夏油杰瞳孔微颤。
“将军既不相弃,愿效犬马之劳。”
*
“……最後一个问题。”夏油杰偏头躲过她的眼睛。
“你认为刘禅对得起那群忠臣吗?如果你是刘禅,你会怎样对待他们?”
“……”
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夏油璨凝望夏油杰,看着看着红了眼眶。一股幽幽的说不清道不明飘进心里。
那句祭文又被温习了一遍。
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