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着相机对准极光之下笑容灿烂的女孩子,慢慢调整参数,对焦,努力拍到最真实最好看的一幕。
拍完给她看。
董揽伊笑容更加甜美了:“好看好看,你拍照技术真好,继续。”
秦译莞尔,就继续了。
给姐姐拍他怎麽也没烦,换了好几处地方。
终于完成每个景点的必要性任务後,两人找个地方坐下,安安静静欣赏极光。
秦译没有戴手套,董揽伊戴了,她脱出来拿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觉得冰凉彻骨,就重新戴上手套,把他的手裹在自己的双手之间。
“你真不听话,这种地方也不戴。”
秦译沉默,免得继续狡辩被骂。
四周安静得仿若世界尽头,让人对着绿油油的天光忍不住冥思。
“以前总在想,人活着是为了什麽呢,吃那麽多苦头。”
董揽伊的呢喃声让秦译回神。
她说:“现在看来,可能是为了看点,好看的。”
秦译的思绪穿过很多年的岁月回到自己十岁的时候,那年的国庆节他第一次看到董揽伊,她十一岁,是他继父的侄女。
彼时继父和母亲尚未结婚,但一起生活在新加坡现在的家里。
董揽伊七岁父母离婚,和他一样。不一样的是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但两位老人家都是地质学家,常年在外,她几乎自己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家跌跌撞撞长到十一岁。
那一年叔叔董树清在中秋节回国,发现小侄女孤孤单单的,非常不爱说话,过节也不开心,他就准备国庆节带她去新加坡玩。
去之前他先跟女朋友商量。
当时秦歆和他一起回国。一听小姑娘的处境她就心疼,想起了自己独自在外一样孤孤单单的大女儿,所以说:就她自己一个人吗?那我把小译一起带去陪她玩吧?
董树清说:那太好了。
所以那年国庆节,他们第一次见面,十月一号,在机场。
到了新加坡,他们玩得太好了,董揽伊跟叔叔说:小译他会给我做饭,他会做饭。
她好神奇,因为她……做的不好吃。
以前她接受自己是年纪小不会做,但是必须辛苦地学做饭,不好吃也得吃,她不能总是无时不刻呼叫保姆下厨,保姆并不乐意。
但是秦译打破了她贫瘠单调的思维,他家里有疼爱他的外公外婆为他日常料理三餐,但他也会做饭,而且那会儿不到十岁的他,煮的面非常好吃。
她大他一岁多,但是在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在明明有菲佣的家里,他会说:你饿吗,我给你做饭吃,姐姐。
那也是董树清第一次听见小侄女主动对一个人说话,在别人对她的友好中,她有了表达欲,忍不住表达一个人的好。
後来董树清为她换了一个保姆,逢节假日,都会接她去新加坡玩。
第二年董树清与秦歆结婚,董揽伊小学毕业。
叔叔给她挑了个离家不算近的学校,那个学校是秦译第三年会去读初中的学校。
所以从第三年开始,初中丶高中,她都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放学她可以去秦家吃晚饭,外公外婆对她比家里的爷爷奶奶要好很多很多倍。
後来的每个节假日,寒假暑假,他们大都会一起赴新加坡,偶尔没有出国,她一整个假期都住在秦家。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在她当了六年“孤儿”之後,在秦家过上了。
小时候他们每天疯玩,长大了些一起出国旅游,风景越看越远,有一天一起在这个北极圈看起了极光。
秦译把手从姐姐手心拿出来,揽上她的肩头。
董揽伊靠到他身上,回头,笑起来。
“像两只抱团取暖的企鹅……小译,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
“没关系,暖就好。”
董揽伊眼眶酸涩弥漫……
她不知如何形容他们的人生,她好多好多年没见过父母了,这些年父母不知不觉成了董树清和秦歆,但是她的小译一年到头也很少见父母,亲生父亲更是几乎也没见过。
长大後她养成了一个要为自己筹谋的性格,她挑了远在天边的耶鲁大学,在明明舍不得离开的情况下,毅然地为自己的馀生做选择;
他也知道要为自己的人生喜好买单,在全部人都觉得他会选的专业里,他脱离既定而会安稳一生的圈子,忽然说他想读医学……
董揽伊在极寒的雪地里忽然明白了他的选择,和她的固执一样,没什麽区别的。
人这一辈子,很少有东西长达一生地陪伴左右,只有自己的选择。他们俩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