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来雪也嘱咐过赵只今,说陪诊是个太过新鲜的行业,甚至还未来得及形成相应的行业规范和职业认定标准,所以难免会有雷区,需要提前跟陪诊对象做好沟通,向对方强调他们的立场——他们会按照医院的正规流程去帮助病患办理看病所需一系列手续,也会在这一过程中提供相应的情感照拂,但陪诊师不是黄牛,不能保证挂上热门专家号,更不是医生,是无法帮助病患做治疗决策的。可不知为何,任准的表达,在她听来却格外刺耳。
“但当病患遇到紧急情况向我求助时,我也不能一味将他们往外推啊,有时候先稳住他们,才能帮助他们更好的接受专业治疗。”
赵只今很有主见,任准想说生命之重只是会压垮人原有的善意、信念与理智,将专业的人也视为洪水猛兽,而她这个没有背书的陪诊师,遇上意外,只会更无处说理。可对上对方那双过分赤诚的双眸,他只能没好气的撂下句,“随你好了。”
赵只今最不喜欢别人用气话回复她想要认真沟通与探讨的心,特别是男性,在他们眼中,女人似乎总是感性的情绪化的,不能好好讲道理的。
“我最讨厌这种敷衍的作答了,哪怕是出于好意的,温柔的,也很讨厌。”
赵只今直言不讳,任准有些下不来台,他缓和了下语气,举例,“你想下北医三院的事情,人与人之间如果不保持适当的距离,只会被情感绑架,模糊真相,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继而卷入不必要的风波里。”
赵只今没听出任准语气上的妥协,只以为他在拿话呛他,立马回击,“那如果你们医生能够做好关怀工作,也就用不着我们陪诊师了,那才是免了这样那样的麻烦事。”
竟然被反咬了一口,任准对这女人的变脸速度叹为观止,“你真的……”他忍不住的咬牙切齿,“听不懂好赖话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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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路程,任准再没跟赵只今多言,到了目的地,便直接叫她下车了。
赵只今多少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对方说教下的一片好意,她想缓和下氛围,可又急着去看望秦大军跟张新丽,于是只能甩下句,“谢谢你了!等我忙完了再找你一起吃牛肉锅,这次我请客,就不跟你AA了。”
容易炸毛,也容易顺毛,任准看着赵只今那自己搬来梯子自己下的样子,方才心里的不快几近消散。他想对方做出的让步非常可以了,毕竟最初她邀他一起吃火锅时认真的算了一笔账,大众点评双人餐团购价一百二十八块,平均到人头上只需六十四块,是她勉强能接受的单餐价格。
“你……”任准望着赵只今跳跃着蹦跶而去的身影,犹豫了下,将车泊在了路边,快速跟了上去。
病房里,赵只今一只脚刚踏进去便遭遇碰壁。
张新丽不知是出于对侄子张博一的抵触,还是对陪诊师这个职业本身的不认同,直把赵只今往外赶。
同时她还埋怨秦大军,“我都说了我没事,在医院待一晚上就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用做,你还把她叫来作甚?真是钱多了没处花是吗?”
秦大军照旧是好脾气的模样,耐心解释,“我是想,我们年纪大了,跟医生沟通时会忘东忘西有遗漏,所以才把小赵叫来把把关,给你做个全面到位的检查。”
张新丽却不买单,“你知道人全身上下多少块骨头,多少个器官吗?想全面到位,怕要在医院住下来。况且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没大事。”
“那你……”
秦大军仍对张新丽的晕倒心有余悸,张新丽则是很坚持,认为自己不需要过多的检查,也更无需陪诊师来‘添乱’。
赵只今明白这不是上赶着就能做的事,适时站出来表明她的专业与韧性,客户需要,咱就来,客户不需要,咱就走。
秦大军有些不好意思,拄着拐杖,拖着有些胖也并不灵活的身子坚持要送赵只今离开。
赵只今自然是拒绝,可面对笑脸盈盈一再坚持的秦大军,却也无法直接就走,而在两人如此推拉了几轮之后,半卧在床上的张新丽突然发话了,“等等,你先别走。”
赵只今和秦大军都以为张新丽是改变了心意,不想她接着却说:“你今晚,能去我家做一晚看护吗?”
“哈?”赵只今被这要求吓了一跳。
张新丽也是才想起来,她今晚要住在医院,那就不能及时的观测到秦大军的睡眠情况,哪怕睡眠检测只在明天,她也充满恐惧,怕秦大军在她缺席的这一晚因为呼吸暂停综合征而永永远远的阖上双眼。
“这……”赵只今感到为难,解释,“我的工作是做陪诊的,主要地点是在医院,离开医院,我的效用其实很小,您也不能放心不是?”
张新丽则不以为然,“你就在客厅待着,如果听不见打呼声,就进去查看下,不难的。”并还有高薪诱惑赵只今,“五百块。”
对此秦大军先表达了不妥,“不行,陌生人在家,我哪儿睡得着。”
“那也行,睡不着更好,更安全。”
张新丽似乎是铁了心,秦大军不再吱声,赵只今一脸为难,思量着该如何回绝这个不在她工作范围内却很诱人的‘外快’。
就当五百块要占上风时,门口,任准非常会挑时候的出现,他敲了敲门,然后叫赵只今。
赵只今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秦大军也表示疑惑,“这是?”
赵只今正想着该怎么介绍任准,任准则先一步说:“我是她的同事,电话里听见你们这边很着急,所以一块来看看。”
张新丽闻言,立马就抛弃了赵只今,认为男性任准更能胜任守夜的工作。
赵只今大囧,心想这两人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而她被架在中间,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她略有不满的看向任准,任准则没有受任何影响,直接面向张新丽,说:“不好意思,我们陪诊,提供的服务仅限于医院,如果您不放心您的丈夫,可以为他请一位专门的护工,据我所知,是有专门上门提供看护服务的护工的,他们更专业。”
张新丽思索了片刻,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建议,对于她而言,她只想找个靠谱的人看着秦大军,确保他不会死在睡梦中,同时她期待明天快些来临,她要秦大军快些做完那个睡眠检测,要医生快点给出有效的治疗方法……
只是,下一个难题又接踵而至,“那你们,有熟识的护工介绍吗?”张新丽问,却更像个下达命令的太后。
049人的一生太过短暂,不总能等到‘奇迹’发生
气场强大的人,总是让人在恍惚中忘记拒绝。
任准原本是来拉赵只今出局的,不想,却也成了局中人。
他莫名接下了张新丽的‘懿旨’,走出病房后去到护士站要到了一个联系方式,但通话转通话的好几轮沟通之后,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时间合适还靠谱的护工是相对稀缺的资源,他们也挑活,这样火燎燎要求上岗但明天又要人下岗的活,一般并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
赵只今在旁,通过观察任准的脸色,和分析他吐出的只字片语,明白他并没找到合适的护工。
“要不……还是我顶上吧?”赵只今很怕张新丽绑架任准上岗。
任准颇为无力的感慨,“你可真是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