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月,四人的进步肉眼可见。
宋栖泉的策论多了几分锋芒,苏驻星讲经时能引经据典,周裁宵的诗稿被夫子赞有灵气,方阅竹的字也能看了。
再加上往日的积累,他们提起乡试,眼里都透着十足的底气。
大乾的乡试规矩繁琐却严谨。
能参加的考生,需是各省的生员丶贡生丶监生,且得通过科试。
原则上,州府县学中科考列一丶二等的生员,及三等的前三名才有资格,实则经科考丶录科丶录遗合格者,都能应试。
但有过罢黜记录的官吏丶街头艺人丶妓院从业者,或是父母丧事未满三年的,一律不准入场。
考生得经层层保举确认无过犯违碍。
每一级都得官员签字画押,若考生有问题,保举的官吏要按“贡举非其人律”问罪。
流程走完,布政司才会开具文书,考生带着文书去贡院,与贡院存档的文书比对无误方能入场。
这套流程环环相扣,想作假难如登天。
若想得到便宜,其中要疏通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从县到按察司的一连串官员,稍有差池便会露馅。
考试分三场,在八月初九丶十二丶十五。
考生得提前一天进场,初八丶十一丶十四入闱,考完次日出场。
入场时要搜身,防夹带作弊;进了考棚就锁门,吃喝拉撒睡全在号房里。
第一场考《论语》《中庸》《大学》《孟子》中的一文丶一首五言八韵诗丶四首经义。
第二场考五经一道,及诏丶判丶表丶诰一道。
第三场是五道时务策,要结合经学谈时事政务。
考中的称举人,第一名称解元。
放榜时正值桂花飘香,故又称“桂榜”。
放榜後,巡抚会主持鹿鸣宴,席间唱《鹿鸣》诗,跳魁星舞,算是对举人的荣宠。
因乡试流程复杂,考生需提前动身。
宋栖泉四人收拾好行囊,一起来到顾嘉月的书房辞行。
“这段时间,多谢山长教导。”宋栖泉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郑重,他往後退了半步,挺直脊背。“学生收获良多,请山长受我三拜。”
“请夫子受我们三拜!”苏驻星丶周裁宵丶方阅竹也跟着後退,四人并排站着,对着顾嘉月深深弯腰,额头几乎触到地面。
这三拜,无关性别,无关身份,只有学子对授业夫子的真心认可与感激。
顾嘉月没有推辞,端端正正地坐着接受了这份礼。
看着他们弯腰的弧度,听着衣襟摩擦地面的轻响,眼底的光柔和了些。
等他们起身,顾嘉月从桌下拿出四个布包,递了过去。“能教的我都教了。剩下的全看你们自己。”她顿了顿,声音平稳却有力,“尽力就好,得失本就存乎一念。”
她目光扫过四人,又添了句。“若你们有幸考中举人,将来入了仕途,切记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
四人再次弯腰,齐声应道:“学生记住了!”
“去吧。”顾嘉月摆了摆手,“莫误了时辰。再查查有司保举的文书丶身份文书丶学业文书丶实习文书都带齐了?”
“都再三检查过了,一样不缺。”方阅竹拍了拍行囊外侧的夹层,那里鼓鼓囊囊的,装着所有文书。
“好。”顾嘉月点头,“去吧,我二哥已经在门外的马车上等着你们了,路上结伴走也好有个照应。”
四人从学堂出来,刚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就见一辆青布马车停在路边。
车帘掀开,顾宇川正坐在里面,手里捧着一卷书,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着。
看到他,四人原本带着点飞扬的心情瞬间沉了下来。脚步都放轻了,神色也拘谨了不少。“顾夫子。”他们齐声喊道,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论年纪他们与顾宇川相差不多,可不知为何,面对他时总有些发怵。
他随意擡眼扫过来的目光,像是带着无形的压力,能让他们的心跳漏半拍,连呼吸都得放轻些。
顾宇川合上书,声音平淡无波。“快些上车吧,时间不早了。”
“是。”四人应着,动作麻利地爬上马车,连掀帘的动作都透着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太大声响。
马车缓缓啓动,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轱辘轱辘”的轻响,载着他们往府城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