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太阳的馀晖不剩多少,慢悠悠地铺满青石长街。街角那间酒肆早该上灯了,却只在门楣挂着盏褪色的红灯笼,穗子被晚风掀得直打晃,倒像是只昏昏欲睡的独眼。
街道上毫不起眼的小店,谁都不会想到,这竟然是一个组织秘密的聚集会点。
尾刀在店内帮工的引导下来到了後院,先生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他。
尾刀垂手侍立在廊下,将方才寻查的情形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低声道:“没有找到洪景秀女儿的踪迹。”
廊上负手立于窗前的青衫男子闻言,久久未发一语。日影斜斜落在他素色的袍角上,映得檐下悬挂的铜铃也静悄悄的,连风都似是屏住了呼吸。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被称作“先生”的男子才缓缓转过身来。他面上未见什麽神色,只是目光落在尾刀身上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开口时声音平静无波,却自有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未寻得?”
尾刀心头一紧,忙低下头应道:“是。”
先生微微颔首,又问:“隔壁住的老婆婆,竟一点也未曾记起?”
这话问得轻缓,却像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让尾刀方才稍稍松快些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想起那老婆婆浑浊的眼睛和含糊的应答,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本就糊涂,问了好几遍,都说记不清了。”
先生听罢,不再多言,只是重新转回身去,望向窗外那片渐暗的天色,身影在暮色里拉得颀长,瞧着竟有几分寂寥。
“连长相和名字也不知道?”,称作“先生”的男子问道。
“是的。”
先生擡手,指尖在廊柱上轻轻叩了两下,那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好,知道了。”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像是将一团揉皱的纸展平了些,“你退下吧。”
尾刀心口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却又生出些莫名的滞涩。他不敢再多言,忙躬身行了个礼,倒退着往阶下走。
突然停住脚步,犹豫着问道:“如果找到会怎麽样?”
先生顿了顿,目光缓缓看向远方,似是陷入了一段遥远而深沉的回忆之中。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神色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缓缓回应道:“把她当成自己人来保护。”
话音刚落,他眉峰微挑,目光转向尾刀,问道:“你问这个干什麽?”
尾刀搪塞道:“没什麽,我会继续寻找的。”
说完,抱拳转身离开。
尾刀的身影终于没入巷口那株老槐树的浓荫里,靴底碾过碎砖的轻响渐远,直至被晚风吹散在暮色中。
被唤作“先生”的男人缓缓转过身,他指尖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指腹摩挲着上面细密的云纹,目光却落在尾刀消失的方向,眸色深得像化不开的墨。
廊下挂着的铜铃被风拂得轻颤,叮铃一声脆响,倒衬得周遭愈发静得瘆人。
“去。”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阴影里立刻闪出个黑衣人,身形比尾刀更显精悍,玄色劲装紧裹着筋骨,连脸面都藏在兜帽下,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单膝点地时,动作轻得没发出半分声响,唯有腰间悬着的短刀鞘与石阶相触,极轻地“咔”了一声。
先生俯身,青色的衣摆垂落,遮住了两人交头接耳的动作。他的声音比檐角的蛛网还要密,字字都黏着寒意:“跟着他,看清楚进了哪处宅院,见了什麽人。记住,别惊动,别留下痕迹。”
最後几个字说得极重,尾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黑衣人喉头动了动,似是应了声“是”,却没发出真切的声响。他直起身时,动作快如狸猫,转身跃出墙头的瞬间,衣袂翻飞如夜鸟振翅,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只馀下墙头上几茎枯草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