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宜从小以学习奥数为目标,她喜欢思考,享受解题的过程,更痴迷于解题瞬间的喜悦,这是别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取代的,不能超越的。
上了高中,为了考上更好的大学,她的父母开始阻止她一心扑在研究奥数上,要求她必须做到公平对待每一科,她做不到,她的心真的很小,小的只容得下奥数,再没有其他。
但是现实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她解不出题了,越来越多,在跟她一起学习奥数的同龄人眼中简单的题目,她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思考才可以得到一个模糊的答案,甚至无从下手。
不,不,不可以,怎麽可以呢,她受不了,她是有天赋的,她蒙骗自己的同时,却清晰地看到理想之塔摇摇欲坠,她挽救不了,而真正的崩塌,就是无数次失败的积累。终于,一次小小的失败,便爆发了。
有人说她病了,而且是很多人说她,包括自己的爸爸妈妈和朋友,但是他们怎麽能理解这种感受呢,她就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直在骗自己,可以的可以的,结果越来越深,不能呼吸的那一刻却突然发现,其实根本不能上岸,自欺欺人罢了。
她很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在十岁的一次奥数比赛中,她遇见了真正的有天赋的人,结果不出所料,完败,她不肯相信,继续求知,没错,她获得过夸赞,後生可畏。
她一直藏着这个秘密,不被人发现,小心翼翼地维持所谓的天之骄子光环,一直在找小时候那种游刃有馀的感觉,但是找不到了。她开始变得恐慌,她解不出来的题目越来越多,有人开始质疑她,而且是越来越多的人,人们开始发掘更有潜力的人,她在被平凡一点一点泯灭。
她不肯相信,难道她真的在奥数这条路上走不下来去?她疯狂的刷题,求老师指点解惑,不断找书看,学习更加深奥晦涩的公式,但是她发现,没用,根本没用,她真的没有天赋,真的走不下去……
塌了,塌了,扬起的灰尘淹没了她,她挣扎不了,只能接受,她想逃,要逃的,她受不了……
“小学妹,你知道吗,我看到你一脸平静拿到第一名的时候,我嫉妒了,曾经几何我也是这样的,轻而易举就拿到了最高的荣誉,但是现在的我,不行了。”
吴宜开始哽咽,泪花打湿了睫毛,她尝到了,咸的。
“这种感觉就像神跌落神坛,沦为凡人,这个时候所有人开始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让我收手,多麽善良啊,但是从一开始为什麽要把我捧的那麽高,为什麽!为什麽!”
周玺僵着伸出手抱住吴宜,轻轻拍着她的後背。
高岭之花之所以是高岭之花,都是别人把那个人捧上了那个高度。
“我真的,真的贪恋那种感觉,咳咳,为什麽,为什麽我不是那个人人羡慕有天赋的人,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奥数,我不喜欢其他的,我只喜欢奥数,为什麽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啊!”
“啊!”
“为什麽!”
“为什麽!”
“不公平!”
“咳咳咳!”
周玺听着吴宜越说越忍不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抽一抽的让人心疼。
“学姐,你不是疯子,你只是奥数的一个虔诚者,长途漫漫,或许,你不能够到达终点,但是你可以帮助别人到达终点,你依旧热爱着奥数,永远,永远不会变。”
吴宜闭上眼,感受心脏传来的疼痛,它在有力地跳动,但是这个跳动好像下一秒要跳出来,嗓子眼被卡住,她真的没力气,真的累了,好想走。
“学妹,我真的好累,好累,我想休息了……”
周玺放开吴宜,帮她擦干净眼泪,看到人眼神都死了,心一横,伸出手。
“学姐,疼吗?”
吴宜脸颊上浮现五个清晰的手掌印,耳边嗡嗡响,眼球转了转:“疼啊。”
“疼就对了,你还知道疼,那你舍得真的要,要放弃你的生命吗,你才18岁,大好年华,为什麽不能努力活下去,很,很多人,想活还活不下去,你有一副,健康的身躯,正常的智商,为什麽就放弃了,你,真的要做一个怂货吗?”
吴宜怔怔看着周玺,女孩眼里是愤怒,担心,害怕,伤心,好鲜活啊。吴宜低下头,眼圈又红了,大颗的泪水打在手背上,好疼,真的好疼。
“不就是一个奥数,不就是一个高考,人生这麽长,学姐以後会遇见更精彩的人生,没了,没了这个,照样可以活的好好的,学姐,你知道吗,我们选科了,我选的政史地。”
“什麽?你选政史地?为,为什麽?你不是应该……”
周玺笑了,风吹过,带来操场上的欢闹声。
“对啊,在所有人眼中,我都应该选择物化生,但是我不喜欢啊,也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喜欢什麽,默认我就该做什麽,但是我依然选择做我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放过小时候的自己。”
“比如小时候家人建议我学琴,我学了,但是不後来开心,真的不开心,于是我放弃了,不要勉强自己。所以,学姐,你也不要勉强自己,尽全力努力过就好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向前看不是更好吗?”
“真的吗?”
“再给自己多一点机会,你一定可以的。”
“学姐,我看过你的一篇文章,正如你文章里的一样,你应该成为那样的人,你也值得。如果,实在累了,可以停下来调整一下,再出发时,是更饱满的自己,对吗?”
“学姐,给你灌了这麽多鸡汤,你都听腻了吧,我希望学姐能够看在我这麽卖力的份上,好好想想。”
周玺观察着吴宜的表情,悄悄松了一口气,她第一次给人灌在书上看了八百遍的鸡汤,虽然鸡汤很油腻,让她简直像男生在装夹子,难受,但是有效果就值了。
吴宜浑身是冷的,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