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达闭着眼睛抱着他,仿佛还沉浸在一个梦中,不愿醒来,慢条斯理回答:“古堡里,月光的味道。”
萨达顿了顿,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白天明,似笑非笑,又带点回忆说:“大约在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一天,我意识到地狱的月光实在很亮,几乎晃了眼睛,像荒野上无人收敛的白骨,惨白一片,和你很配,又冷又漂亮,从那以後,我看见月光就会想到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由自主沙哑下去,仿佛过往数不清的眼泪正从他的喉咙里,一点一点经过,垂着眼睛,神色晦暗不明:“你不在我身边,我又不知道你究竟在哪,没办法找你,只好晒晒月亮,有月亮的时候,月光总是在的。”
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他察觉了,止住了话头,眼眶红了一圈,紧接着,他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恢复正常,甚至露出笑意。
那是一种轻松的刻意活泼的表情。
他大约没有在别人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所以意外显得有点羞涩,以至于,笑容中的悲伤被掩盖了,苦涩也微不可察,似乎消散在了那些过往的回忆之中,不可捉摸,不可明说,不可见,不可听,不可闻。
白天明看着他,睁了睁眼睛,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箭射中了胸膛,穿心而过,不知所措,几乎倒地。
白天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萨达飞快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复杂,揣摩不出他在想什麽,脸上已然恢复平静,莫名有些忐忑不安,若无其事一般接着说:“但是,有时候月亮是不在的,所以,我在古堡里,找了一个空房间,布置了汇集月光的阵法,不分日夜,阵法会吸引月光,我想你的时候,就待在里面,直到不得不出去为止。”
白天明张了张口,想问他如果有事要做怎麽办。
他猜到了,立刻笑道:“大多数事情都不必我出面,所以我会在那间房间里,把事情处理掉,如果一定要出去,我也会尽快回去,久而久之,那个房间于我而言,也算是个修炼的绝佳场所,我觉得很好。”
白天明闭了闭眼睛,心情复杂,就像看见自己家小猫浑身脏兮兮从草丛里窜出来,身上还带着几片树叶子,刚想数落两句,发现猫嘴里叼着前阵子掉的金戒指,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想来想去,白天明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随後睁开眼睛,对萨达目光温和说:“月光虽然很好,时间久了,却也有寒凉,寒凉过盛,对你的身体不好,你还是稍微注意一下吧。”
萨达注视着白天明,看出他现在的态度已经比刚见面时软了很多,胜券在握般微微一笑:“我知道,只是,你不在身边,我也没什麽可消遣的,你要是担心我,跟我回去怎麽样?”
萨达几乎不敢看白天明的眼睛,怕他拒绝的时候,冷漠从眼睛里溢出来,声音低了很多:“有你看着我,我不会去的。”但如果你不愿意,你又是以什麽样的身份来管我呢?
白天明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我恐怕暂时不能跟你回去。”这话已经很委婉了。否则,他可以直说,我不会回去。这句话,绝对比他刚才说出来的那句话,更伤人心。
萨达猛然擡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住胸膛中波涛汹涌的愤怒和怨恨,盯着白天明,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原因,几乎有点咬牙切齿,脸色刷的冷了下去,好像阳春三月的风,刚才还是温温柔柔的,眨眼间就像刀子一样,恨不得把脸割烂,质问道:“为什麽?”
白天明垂着眼睛,脸上十分平静,如同超然世外的高人,将一切置之度外,旁人再大的情绪起伏,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缕微风。
他用一种在萨达听来十分冷漠的语气,实际上依然很是委婉,尽可能温和而不触怒身边那个马上要爆炸的火海,慢吞吞说:“我在这种了花。”
萨达冷笑起来,声音几乎颤抖,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却比之前平静,一如暴风雨前来临的海面,充满质疑的语气:“花,有什麽了不得?”
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质问起来:“鲜花,就能让你驻足吗?地狱有的是花!怎麽不见你从前多看它们一眼?”你在敷衍我!
白天明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麽有耐心过,如同面对一只无理取闹在地上打滚的小猫一样,细细解释说:“不是普通的花,是我种出来的花,我好不容易把花种下去,守着那些花,眼看着那些花即将开了,我怎麽能现在走呢?现在走了,从前的种种,岂不是白费?”
萨达的眉毛跳了跳,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忍耐着怒意和嘲讽,又忍不住带刺含酸一样,盯着白天明问:“你从前离开我的时候,也这样吗?”
白天明被他问住了,几乎有点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笑了一下:“那些花没有你那麽强,也没有你那麽多的同族,那麽大的领地,那麽大的房子,怎麽能和你比呢?”
我担心那些花娇弱得离开我就活不了,你稍微忍一忍吧。
萨达眨了眨眼睛,有种满腔怒火扑出去,扑到了一颗棉花糖的感觉,愤怒瞬间消散,被甜腻腻的赞美包围了,只能听见最後一句:怎麽能和你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