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正咂咂嘴:“从敏敏出生那年吧,你嫂子生敏敏本来就辛苦,他们又一直劝要二胎,我是没有精力再养一个小孩子了。我们搬出去了也不能安宁,我就想,要不也跟你一样,每年只忍一个春节。”
梁曼韶笑起来,烟指着梁文正:“你别血口喷人,这麽说出来就是我把你给带坏了。”
梁文正跟着笑,笑着说声对不起。
“我今天在医院扶着老妈的时候想,上年爸心脏病发,你是不是也跟我今天一样,既要照顾妈,又要照顾爸,还要照顾亲戚。我想你当时还得更辛苦,还有潮庆楼要照料,还有敏敏。”
梁文正沉默着,夹着烟的手指支着额头,喉结跟着吞咽上下滚。
“其实我一直私心觉得,爸妈除了空头支票什麽都不留给我,钱也没有,心疼也没有,我在外头自由是我应得的。他们这麽偏爱你,潮庆楼全都是你的,你承担这些理所应当。可我也想,这些是不是对你来说也太多了。”
梁文正摇摇头:“跟你没关系,即便是你在广州,你在家,都一样。”
“可起码我能和你分担一些,像过年那样,起码不是你和嫂子两个人扛,嫂子还那麽无辜,这又不是她爸妈。”
梁文正想起妻子,低头笑了笑:“她要是跟我一起扛啊,别说爸犯心脏病了,爸妈得一起心梗。还是别了,她不在广州起码好过点。”
梁文正往旁边的烟灰缸掸了掸烟灰,“我是准备给广州的潮庆楼本部找职业经理人的,深圳的就是这麽干,轻松很多,也更稳妥。我没有打算不回广州来,只是我想带敏敏去上海读初中,也要管上海的新分店,过去几年而已,等分店稳定了,我还是会回来的。可就是这麽几年而已,他们都忍不了。”
梁文正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指向客厅:“爸今天指着家门跟我说,让我出了梁家门就别再回来,跟着老婆姓算了。我说我不是不回来了啊,何必说成这样?他都想拿拐杖打我。”
父亲那个脾气,梁曼韶怎麽不知道,但凡有一点不受掌控的就大发雷霆,梁曼韶报志愿去北京,他能闹去学校叫衆人侧目;梁曼韶要去英国读书,他能给梁曼韶断了学费生活费一分钱不给。轮到他从小乖顺的儿子开始叛逆期了,他怎麽忍得了。
梁曼韶叹气:“他啊,也就老妈能受得了他。什麽锅配什麽盖,一个脾气大得不得了,一个没了丈夫儿子就没了主心骨。”
梁文正还是摇头,摁灭了烟:“你去睡吧,我刚刚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明天还是工作日,你得上班。”
梁曼韶揉揉眉毛:“我被停职了。”
“什麽?”
梁曼韶把最後一口烟抽完:“我跟林煦在一起了,春节前就在一起了,那时候我和他公司的业务还没切割干净,差不多一周前被其他部门的高管举报了,调查应该没什麽大问题,但先停职一段时间,等通知。”
梁文正皱眉:“他人呢?他没陪你一起回来。”
梁曼韶沉默半晌:“没,分手了。”
“什麽?!”
梁文正眯起眼睛:“你因为停职跟他提分手,来保住你的工作?”
梁曼韶说起来自己都无语得发笑,大费周章的,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摇摇头,把烟丢进烟灰缸:“他提的,真新鲜啊,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提分手。”
梁文正怒目:“什麽东西啊?他凭什麽?”
梁曼韶摆摆手,“说来话长,也是我的问题吧。你看遇到事了,你也会问他人呢,有没有陪我回来。可我真的都没想过要他帮忙,要他陪我回广州。我是真的没想起来。”
梁文正看着妹妹这纠结又费解的表情,一针见血地说:“你从小都这样,就连爸断了你的生活费,不肯给你交学费,你都咬牙扛着没找过我。不是我听说你在四处找借贷,我都不知道。”
梁曼韶不说话了。她想起林煦背对着她的样子,那时他是什麽样子呢?他不让她看他红着眼睛掉眼泪,可她看不见的时候也还是心疼。
“妹啊,你想过和他一起走下去吗?”
梁曼韶往後退,背撞在椅背上。她哥问了和林煦一样的问题,她当时回答不上来,如今也还是,给不出一个答案。
想分开吗?不想的。可是想以後?想象过以後吗?她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以後和未来这些词太虚无,她确实从不假设。为了那些想象出来的场景做承诺,为了想象去信守承诺,这事梁曼韶从没做过。
梁曼韶坦然:“我不知道,我没想明白,我脑子很乱,我要去睡觉。”
她没等梁文正再问她什麽她答不上来的问题,从椅子上起身,跟她逃离林煦家一样,推开门回室内,上楼洗漱准备补觉。
遮光窗帘缓缓合上,梁曼韶放下手机前,忍不住翻到通讯录打开林煦的电话号码。
算了,等睡醒了脑子清醒一点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