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父把手上的平板放一边,指了指身侧的椅子:“坐下吧。”
放在床头柜上的平板没有熄屏,上头是潮庆楼这几天的账本。梁曼韶倒是没有想过父亲到现在还会亲自看账目,她以为父亲早就完全放权给哥哥了。
“什麽时候回北京?”梁父问,他的目光落在梁曼韶手腕的镯子上,“和林家那个小儿子一起回去?”
梁曼韶右手盖住左手的手镯,回答道:“还没定日子,他可能要早点回去,公司还有事情要当面谈,我在广州再呆几天,等爸你身体好些了再说吧。”
“回去吧,我这里有护工有医生的。”
梁曼韶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几天前母亲还撕了和善面具,疾言厉色来要求她留在广州,这是换了什麽战术?他们互换面具再软硬兼施吗?
梁父似乎是读懂梁曼韶内心怀疑:“我也是从鬼门关又走了一趟,明白了有些事不是我想左右就能左右的。你反骨我知道,你哥乖乖听话了半辈子,结果跟我吵架吵得最凶,出门的时候头也不回。”
梁曼韶垂下眼:“如父如子嘛,我哥要是真的完完全全听你摆布,我也没办法去英国读书。”
一句话毫不留情地在梁父示弱的时候还刺向他,刺得他皱起眉头来面色尴尬。
“都过去的事了,非要提。”
梁曼韶腹诽,这不还是以前那一套,人果然是最难改变的生物。
梁父抿抿唇:“你哥打理潮庆楼忙不过来,广州的经理过几天要入职了。他走不开,有件事你帮忙去深圳办,办完了就从深圳飞回去上班吧。”
“什麽事?”
“闵家的老爷子去世了,昨天给你妈和我发了讣告,说後天出殡。你不是和闵金瑛认识嘛,替我们家送个帛金慰问慰问。”
“闵金瑛的爷爷?”
梁父点点头:“八十多算高寿了。以前在汕头认识,没有生意合作,但闵老爷子也帮过我几次忙。替我尽尽心意吧。”梁父说完又喃喃,“他一辈子叱咤风云,临了也就那样。”
梁曼韶不太清楚这些父辈祖辈的交情,只是答应下来说会去见见闵金瑛。父女俩又聊了几句礼金几何,花圈挽联这些细节,梁父终究还是体力不支,嘴唇发白说有些累了。梁曼韶提父亲按下病床靠背,掖了掖被角,准备出去叫护工。
“曼韶啊。”
梁父抓住女儿的手,犹豫好久,“记得常回来看看,别最後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都生疏得没得做。”
梁曼韶鼻尖又是一酸,垂下眼点点头,出去找护工回来照顾梁父。
梁母回来知道了梁曼韶要去深圳然後就走的消息,自然是大闹了一场,可是发话的毕竟是梁父,终究也是不了了之。
梁文正和梁曼韶兄妹俩这麽多年在这屋檐下悟明白的生存之道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不管有什麽矛盾,不要插手父母的矛盾才是正经。
林家和梁家在深圳其实都有或出租和空置的房産,只是梁曼韶和林煦过去也就短暂住个一天半天,没必要找人去收拾屋子。林煦让司机直接从广州开车送两人去深圳,等事情一结束,还能送他们俩直接从宝安机场飞回北京。
闵家老爷子的丧仪办得盛大,不止是闵家在广州深圳潮汕的合作关系以及亲朋好友,连山东老家的旁系都大老远飞过来。也只有闵金瑛那样聪明利落又长袖善舞的人才能应付得来,带着侄子闵洪宇一面答谢宾客,一面认人搭关系。
林煦悄悄跟梁曼韶咬耳朵:“闵金瑛人不怎麽样,但看着对这个便宜侄子是真不错。”
梁曼韶假装帮他整理领带领口,轻声回答:“当然啊,听我哥说,闵洪宇要读本硕博,还可能去国外,起码闵金瑛能掌权十几年,对他好点又能怎麽样。”
林煦摸摸梁曼韶的耳朵,冷哼一声:“便宜闵金瑛了,花蝴蝶一样满场飞,哪里有一点死爷爷的难过。”
梁曼韶无奈地捂着林煦的嘴:“人家办白事的日子,你嘴巴也积点德。”
“我怎麽不……”林煦拉开梁曼韶的手,话说到一半停下却,梁曼韶回头要看谁来了,人还没转过去,手已经被林煦握紧十指紧扣。
眼前的人一身黑西装,上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明显可见整个人瘦了一圈,连金丝边框眼镜後的目光也随着眼窝深了几分。
梁曼韶开口:“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