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死,下一个死的就得是你了。”郭安止沉声说,“恭廉殿一个都活不了,谢先生和梧念不一样,陛下对他俩还算有点感情,你和我就不一定了,还是快跑去北疆求未来太子一条活路吧。”
沈相楠在疾风中艰难喊道:“我也不一定能活着见到殿下啊!我不能留先生一个人在平云京!”
“我没想到冯福云竟敢假传圣谕把持禁军,平云京现在不姓周改姓冯了!”郭安止唾道,“早知道是这样,真该把羽雀军全带回来,就算不拔剑也能比过那群废物。”
“别说了郭统领,禁军追上来了!”沈相楠只能拉到她的一角衣袖,乌泱泱一片禁军在沈相楠身後追逐郭安止的坐骑,其中一名禁军正搭上箭拉弓瞄准郭安止。
郭安止馀光撇见後,一把拉起沈相楠和她背对背坐稳,沈相楠终于正儿八经坐在马上,虽然没趴着难受,却没好上多少,他面朝上百禁军,大气不敢喘上一口,这不是拿他当人形肉盾吗?
那名禁军见状,不好瞄准郭安止,斟酌过後朝马蹄入手,郭安止似是早有预料,拉紧缰绳反复走位跃马,沈相楠十指牢牢抓住马鞍边缘,生怕下一刻就被甩出去。
难怪郭安止瞧不上禁军,那禁军连射数十箭,全落在地上,害得为首几名禁军的马受了惊,禁军队伍乱作一团。
“检兵时筛选过一轮,脑子不机灵的,武力不好的,全都留给禁军操练。看来禁军这几年一点进步都没有,估计平时都在摸鱼享乐。”郭安止冷声说。
“关西城门!关城门!”
嘶哑声划破云际,成行大雁似是受惊,不时散了满天。
号角声四起,郭安止眼看近在咫尺的西城门正缓慢落下,她一咬牙,捏紧手中缰绳,马蹄声绵延不绝,可还是来不及,怎麽瞧也赶不上过城门了。
“沈相楠,这匹马认识去北疆的路。”郭安止冷静下来,出奇平淡地交代着,“从平云京去北疆军营不停歇需要三天,西城门距离最近,只要把西城门的绳索毁了,能再拖住他们一段时间。”
沈相楠拧起眉目,意识到郭安止别有他意,“郭统领,我一个人不行的,你要做什麽?”
“千万要把黄绸交给殿下,让他进京勤王,肃清庙堂。”郭安止面色如常,似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沈相楠指缝渗出鲜血,他抓得实在太紧,“不行,该留下也是我留下,你留下就没有活路了!禁军是冲着要你的命来的!北疆还需要羽雀军的统领!”
“你什麽也不会,就不要空说大话了。”郭安止笑说。
“沈相楠,别回头,别停下,就这样一直向前走。”
眼见西城门将要落下,郭安止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红缨枪从手中抛出实实扎进城墙,枪尖没入年久的木中,四处因受到强大撞击産生曲折裂缝。
郭安止双手握住枪身,眼中血丝弥漫,硬是将城门下坠的速度拉慢些许。
那黑马有灵性,是跟郭安止从小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黑马一撤蹄,斜身跪地从城门缝隙滑过。
郭安止见沈相楠一出城门,旋即放手,脚踏红缨枪翻身上墙,抽出腰间短刀,将绳索毁尽。
“郭统领!”沈相楠望向紧闭城门,发出最後一声哀嚎。
城门禁军火速围住郭安止,郭安止的手已被方才超出身体负荷的力气磨破皮肉,此时鲜血淋漓,难以入目,红缨枪仍刺于城门之上,她手中唯有一把短刀在身。
“我说过,宣国人不该杀宣国人。”郭安止嘶嘶吸气,“知道你们难办,可从的是谁的令总要分清吧?”
“郭统领,羽雀军的兵符只能号令羽雀军,现下在平云京,没有用。”
郭安止轻笑一声,短刃横在眼前,散发幽幽冷光。
前蹄因方才那一跪渗出血,可这匹马仍不知疲倦不知疼痛拼命向前跑,沈相楠一手紧握缰绳,一手颤抖着朝心口处探去,摸索到黄绸轮廓。
黄绸黑墨朱砂,不过添上简简三字,竟用尽平云京鲜血书成。
若得以活命将手中黄绸交付惠王手中,往後春花绽露,万山载雪,平云京再不复此遭支离破碎,太平岁宴可待,千秋功业可期,忠魂方能安息。
若是无法,沈相楠不惧所谓谋逆诛族,他早失去父母,独身一人行走天地,白茫茫来又白茫茫去,青史骂声他不在乎。
可世间万家灯火长明,还有一盏替他所燃。
此时他驰骋风月夜中,唯有马蹄作响,衣袂飞扬,怀中黄绸分量颇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沈相楠下定决心,亦如他在竹舍所说。
只论成,不论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