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惊醒时,你是否也会害怕?怕自己哪一日暴毙而亡?怕自己或许会青年早逝?因为罪孽实在深重,所以处处不如心意……”
沈相楠意外平静,一字字令傅立鸿感到毛骨悚然。
傅立鸿忍无可忍问:“沈相楠,这些人和你有什麽关系?你非得上赶着给我找不痛快?”
沈相楠沉声说:“百家授我衣食,育我一十九年,如今我站在这里不为他们说话,谁还能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难道我就该心安理得,奔前程弃来路?”
沈相楠叩首跪拜,庄重决绝,心志坚定。
“陛下,相楠只求一个公道!”
身後响起一阵碎步声,冯福云向绥永帝通报:“陛下,傅国公求见。”
绥永帝:“传。”
傅国公快步行至堂中,他年事已高,两鬓斑白,面色却并不憔悴,看着倒不像是这年纪的人。
傅国公恭恭敬敬朝绥永帝问安,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回头瞪了傅立鸿一眼。
“爹!爹!救我!”傅立鸿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拼命朝傅国公那匍匐而去。
傅国公好歹存着一丝理智,知晓当下的场合是如何,擡腿便将傅立鸿踹了回去:“跪好!平日你游手好闲,一无是处也就罢了,这是在陛下面前!你的规矩呢?傅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傅国公毫不心软,对着傅立鸿就是一巴掌扇下去,那巴掌使了十成力,奉洁堂里甚至能听见轻微的回声。
傅立鸿被扇了一巴掌,眼框湿润,却真没再说一句话。
傅国公一瞬收敛情绪,不急不缓道:“陛下,臣方才在堂外陆续听见一些零碎的话语,是犬子年少无知,犯下此等大错,臣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难辞其咎!”
“傅某代犬子给沈公子和沈公子的乡亲道歉!”
傅国公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朝沈相楠颤颤巍巍拜下,沈相楠冷眼旁观,不为所动,也不说一句客气的场面话。
傅国公见他没有说话,便从容起身朝陛下开口:“陛下,傅家愿意给百家巷的百姓送粮减税,为这些失去亲人的乡民送去慰问,想要什麽,傅家都给。”
“只求给犬子改过自新的机会,臣定当好好教育!”
大殿上铿锵有力的答复字字明晰。
“我不接受。”
沈相楠不做妥协。
“除去这些,你带着傅立鸿跪在奉洁堂前给每一位乡亲磕头,磕到他们愿意原谅为止。”
“若是不原谅,那就一直磕下去。”
磕到偿命再好不过。
“沈相楠。”绥永帝唤了一声沈相楠的名字,意为让沈相楠不要太过分。
“其他事臣可以不追究,唯独此事,臣绝不妥协!”沈相楠朝绥永帝再拜。
傅立鸿捂着面气急吼道:“我爹都跪下来给你道歉了,你还不满意吗?”
“沈相楠,你非要这样咄咄逼人,傅家是欠你什麽了?”
沈相楠重复这句话:“傅家欠我什麽了?”
他对上傅立鸿的双眼,那眸光里藏着肃杀之气。
“傅家欠我一父一母两条命,不止是我,你在傅家享乐无忧的时候,可曾想过百家巷的孩子们是怎样长大的。”
“不,你们从未想过,受宣国祀养不为宣民着想,你也配活在这世上?”
傅国公打断他:“好了,沈公子!”
傅国公厉声厉色:“我傅家为宣朝鞠躬尽瘁死而後已,我更是为陛下殚精竭虑半生,如今年事已高,唯有一双子女在膝侧,沈公子却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想给他吗?”
“让他当衆磕头,青史上留下一笔,这和要他的命有什麽区别?”
“傅家已经给了沈公子回复,既然沈公子不愿意接受,那还请陛下酌情定夺。”
傅国公转身跪下,沈相楠咬紧牙关,袖下拳心紧握。
如今堂上僵持不下的局面,还是不得不等待陛下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