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白榆告别之後,沈相楠路过闽州,见到一处荒芜旧府。
车马越过关隘,到达原先隶国的土地。
隶国归宣後,绥永帝并没有勒令隶国旧民随宣国百姓过日子,隶国旧民多数身着旧服,果真和谢宁之所说无二,男女老少皆系发辫,多为银丝和五彩。
不过这里宣国人也不少,所以沈相楠的穿着不算显眼。
沈相楠真真切切凑到隶国婚嫁的热闹,见到那姑娘和郎君发系红丝,姑娘娇羞用红布盖面,郎君抱起姑娘脚不沾地绕街道走了一圈接进家中。
沈相楠好奇,挤进人群道声喜,就算作来同贺的客人,他见媒婆用剪子剪下二人一缕发,寓意永结同心。
结发是宣国的习俗,在这里也被延用了。
媒婆替二人将红丝换下,重新系上五彩丝带,便算礼成,从今往後,天地又多一对相依相守的有情人。
沈相楠指尖触碰到腰间香囊,旁边的黄角兰早已干枯,沈相楠这才注意到,将摘下的黄角兰埋在路边一株树底。
他擡眼瞧见这树竟是槐树,枝头悬挂朵朵花苞还未盛开,香气却钻人心脾。
原来隶国的槐花开得比平云京要快些,不过暮春,就生出了绿芽花骨朵儿。
沈相楠再行十日,终于脚落临都青砖路。
临都没有平云京来得热闹,形形色色的人们忙着自己该忙的事儿,街上少有客套寒暄话在耳边响起。
沈相楠在一家酒肆歇脚,那小二口音听着熟悉,两人一对视,小心翼翼打量起对方,彼此看对眼,确定是在临都遇见的同乡。
小二说他这东家酿的酒不好喝,临都最好喝的酒在一处山头,千里迢迢从平云京到临都,怎麽着都得尝一口再走。
沈相楠随口一问:“那家酒肆的老板可是姓谢?”
小二被他这句话吓一跳,从凳子上弹起东张西望一阵儿,又坐回去低声提醒沈相楠:“你不要命啦,这里是宣朝的临都,不是当年的临都,谁还敢姓谢?”
“算我失言,赔你一杯。”沈相楠斟满酒一口饮下,不禁皱起眉,心想这东家酿的酒的确难喝。
小二看沈相楠皱眉也跟着皱眉,啧啧道:“幸好客官你先喝了我家的酒,再去喝那处的酒啊,定叫你连平云京都不想回。”
沈相楠问:“你对那家酒肆还知道多少?”
小二把白巾往肩後一搭,两指并起,说:“这我还真知道些。”
“那家酒肆的老板不常露面,有好多人想争着去他那儿学手艺,再不然找份活干也是可以的,只是这老板性子冷傲,不收徒不要夥计不常露面,每天说卖几坛酒就是几坛酒,卖完再想喝,加多少钱都不多卖。”
“哦?”沈相楠撑着腮,用筷子捡花生米吃,“看来这老板明明能靠手艺养家糊口,却不是非缺这钱。”
“谁说不是呢,我听人说啊,但凡见过那老板一面的,不论男女,都对老板的面容念念不忘,说他面若白玉,身似观音。”
“有句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话在临都一传开,想结识老板的人能从那山头排到平云京!不过都被拒之门外就是。”
小二卖着关子道:“您猜为什麽?”
沈相楠眯起眼,用长筷在碗边敲了敲,“那当然是……”
“当然是因为老板一心酿酒!立志要酿出全天下最好的一坛酒,所以无心儿女情长,像这样纯粹的手艺人可不多了啊,怪不得酿出来的酒那般香甜!”小二打断沈相楠,振振有词说。
“……”
沈相楠呵呵一笑,颇为捧场地拍起两下手。
“改日再来找你喝……不,吃下酒菜。”沈相楠起身又抓过一把花生米放在手中,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就要向小二告辞,“不用找了,故事讲得不错,多出来的钱自己收着吧,将来开说书摊子记得找我来听,回见。”
“我的财神爷!”那小二东瞧西看确认眼前这张是真银票,“原来公子才是真正的不缺钱啊。”
沈相楠笑着转身出门,小二像是想起什麽,对沈相楠喊道:“我记起来那老板姓什麽了!好像……姓沈!”
沈相楠顿住,良久方道:“多谢。”
小二说的不夸张,临都确实有不少人知道这家酒肆的名声,酒肆无名,大家就唤作无名酒肆,现下这时候找起来最不费劲,郊外槐树开得最盛的那山头,便是酒肆所在。
甘冽清香裹着暖风悄然带沈相楠来到城郊槐林,一串串花穗争先恐後垂在枝头,压弯新绿细枝,远远望去,像被一场春雪覆盖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