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君臣是陌人。
文乐为闻言竟笑起来,那笑声颇有几分释怀。
“为何不能见明?”
周思颐最终还是问出口。
文乐为面露愕然,待雀鸟在他面前浇过一圈灯油,才慢慢答道:“我偷生而来,本该在这地下当好雀宫宫主的身份,可陛下成亲封王那日,我明知不能见世,还是想偷偷去看一眼……”
周思颐忽然僵住,喉间滚动:“那日,你在吗?”
文乐为伏在膝头的指尖轻微抽搐,面露苦笑:“我踏出这扇石门时,雀鸟啄去了我的双眼。”
“我没能看见陛下身着喜服,也不知陛下如今是何模样。”
周思颐垂眼不作声,内心似是纠结,而後不顾脚下灯油沾至衣袍,朝圆台处走去。
沈相楠恐雀鸟误伤周思颐,周思颐只轻摇起头,让沈相楠留在原地,只身向文乐为靠近。
文乐为听见脚步声愈近,他能感受到周思颐就在眼前,本能唤过一声陛下,随後他放在膝头的手被久未触碰的体温拾起。
周思颐弯身蹲于轮椅前,带起文乐为的手触碰他的眉眼丶骨骼。
文乐为先是怔住,随後周思颐放开了手,他仍颤抖着在少年君王的脸庞上摸索,直至指尖感受到眼前人的呼吸,他才猛然缩回手,泛起哽咽道:“陛下始终是文某记忆中的模样……”
周思颐撑膝起身,注视片刻,道:“你亦是。”
一只雀鸟啄进烛底,带起一把烛火撞进墙面,穹顶迅速燃起熊熊烈火。
文乐为面带微笑,缓慢擡起手将白纱从眼前取下,双眼空无一物,却真真切切留下两行清泪。
沈相楠上前拉过周思颐,提醒道:“陛下,火烧起来了。”
星星火烬似雨似雪不断飘落,烧断垂在圆台两侧纱帐,扬起阵阵白灰,如三月梨花纷扬。
石门逐渐合拢,沈相楠连唤几声陛下,周思颐只在原地,直到一片火星灼烫过他手背,他才反应过来,现下不是春三月,当年花林也已凋零不复。
烈火愈烈,热气如浪烧灼肌肤,常人再待下去实在受不了。
沈相楠一咬牙,直接将周思颐拽下圆台,二人一出石门,石门顷刻关闭,火焰迅速将文乐为吞噬,周思颐望见他的嘴唇动了动。
文乐为扬起嘴角,看着沈相楠站在周思颐身侧,他心里明白,周思颐和他都不似当初梨花树下的少年模样了。
石门一闭,这次是真正的天人两隔。
“殿下,保重。”
石门阻隔火海,沈相楠被烧得够呛,连咳数声,回神看见周思颐一掌覆在石门之上,这石门厚重非常,门後烈火重重,门前传进手心的却是九分冰冷。
“陛下舍不得?”沈相楠问。
“你我失去的故人够多了,再不愿意习惯也该习惯了。”周思颐收回手,“明日派人来炸开这石门,清理完全之後,恭廉殿地底重灌泥水,我要见到一个实心的恭廉殿。”
“我办?”沈相楠指向自己。
周思颐不知所谓看着他。
“陛下什麽时候准了我的辞呈?”沈相楠问。
“你就非得着急走?”周思颐疑惑道。
“急,很急,十万火急。”沈相楠实话实说,“我最後替你办完这事,你就算不准我辞呈我也要跑了,不准派兵抓我,小心我以死明志啊。”
周思颐叹道:“我待诸君荣华贵,诸君弃我奔四方。你要走我还留你做什麽?想好去哪里了吗?”
沈相楠垂眸道:“想好了,早就想好了。”
“我要去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