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之伸手接住他,握住周悯双腕道:“殿下不该对我行如此大礼。”
“先生……先生……”
周悯啜泣一声声唤过谢宁之。
“悯儿实在太久未曾见到先生,常感涕零,梦绕魂牵,悯儿真的……很想念先生。”
“同为先生,这区别对待也太大了些。”沈相楠在一旁道。
周悯这才意识到沈相楠也在此,猛然擦去眼泪,依然跪于地上,朝沈相楠问候:“沈先生安好。”
“你既已知晓,那陛下大概也知晓了吧。”沈相楠问。
周悯用力摇头,泪水还未完全止住,连忙答:“学生没同陛下说过,是学生自己要来,只说看望沈先生而已。”
周悯又朝谢宁之磕下一个头,保证道:“平云京绝对不会再有人知晓此事,学生绝不会给先生添麻烦。”
沈相楠擡眼,瞧见马车车帘後探出两双眼睛正炯炯有神盯着酒肆里的一举一动,被沈相楠发现後迅速消失在车帘後。
“怪我多嘴。”沈相楠叹息道,“陛下何等聪慧,一开始让他俩来临都,说不准就是为探听虚实。”
“悯儿瘦了。”谢宁之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周悯,周悯双手接过手帕将泪擦净,眼眶通红地痴痴望着谢宁之。
“先生走的干脆,悯儿连最後一面都没见着。”周悯先是委屈诉说,随後注意到谢宁之系着的五彩发辫。
他第一次见到谢宁之身着隶国服饰,是和记忆里不太一样的先生。
谢宁之刮过周悯鼻尖,说:“听说殿下快成亲了,娶的是哪家姑娘?”
周悯吸了吸鼻,道:“平京书院女学士乙等一,齐家齐咏徽姑娘。”
“齐姑娘怎麽就答应嫁进东宫了?”沈相楠记得这名字,是女学院里头一等的好学生,当年离进甲等前三不过一步之遥,没曾想会与周悯扯上姻缘。
周悯撇撇嘴道:“图我教她怎麽写好文章。”
“倒像齐姑娘作风,殿下可不能偷懒,否则人家就离了东宫去找状元郎学文章了。”沈相楠打趣道。
“她答应不会弃了我的!”周悯反驳道。
“哦,那谢先生也答应过我呢,这话没那麽可信。”沈相楠啧啧道。
“别听他胡言乱语。”谢宁之蹲下身,对周悯道,“殿下成了亲,就该到独当一面的年纪,将来不可轻易言泪,喜怒哀乐藏在心底,莫要在外人面前透露。”
周悯认真听完,点头应是。
一国储君无法在酒肆留宿一晚便要赶回平云京,周悯又同沈相楠谢宁之寒暄一番,在太阳落山之前恋恋不舍重新上了马车。
沈相楠敲敲车帘,说:“出来出来,别东躲西藏的,早发现你们了。”
唐愿安和陈秋宜于是掀开车帘,和沈相楠大眼瞪小眼。
“先生可别着急骂我们。”唐愿安急忙说,“是先生瞒我们在前,殿下每逢冬日都吃不香饭睡不好觉,我和秋宜也是于心不忍才告知殿下真相的。”
“谁说要骂你们?我就是这麽一个不近人情的先生?”
“半近人情吧,不多。”陈秋宜道。
“……”
沈相楠擡起手,陈秋宜以为又要挨揍,不过沈相楠只是摸了摸二人头顶,轻声叮嘱:“临都距离平云京路程不算近,以後没事不用大费周章跑来临都,可以给我寄书信。”
“宫中事忙,切记就算再忙也不可少食餐饭,不可夜思过度,废了长觉,在陛下面前时刻注意恪守礼节。”
“不论陛下待你们有多好,君臣本分绝不能忘,还有……”
“先生您能说句亲切点的话吗?耳朵要长茧子了,也不知下次见面会是何年何月,不要长篇大论嘛。”
唐愿安连连点头应道,若是不出言打断,沈相楠怕是能说上半个时辰才罢休。
“好好照顾自己,喜乐安康最重要。”
沈相楠笑着说完最後一句话,车轮向平云京的方向缓慢滚动,三人在车窗前朝沈相楠和谢宁之告别。
“记下啦!记下啦!先生再见!谢先生再见!”
谢宁之倚靠酒肆门前,周悯探出头来,最後看了一眼他的先生。
沈相楠挥起手,目送马车逐渐远去,旌旗在风中不断飘荡,直至消失落日馀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