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婞人呢?”裴六淡淡地问道。
元桃迟疑了片刻,垂下了眼帘,看着地上裴六的影子,回答道:“不在了”
裴六语气平静地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日,她被马爷给杀了。”元桃嗓子有些哑,带着血腥味。
裴六沉默了许久,垂着眼帘轻轻道了一句:“是吗?”
这话不像是对元桃说的,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元桃抬头看他,说:“公子可还有别的问题吗?”
裴六看向她,笑道:“怎么?你杀了我的人,现在反倒过来质问起了我?”
元桃道:“公子当时在场,不是也没有救他吗?”
裴六说:“他的匕首涂了毒,你捅到他肚子里时,他就已经没得救了。”他盯着她,打量着她,平静地道:“相比起来,我更好奇你会怎么做。”
元桃不说话了。
“没少杀人吧?”裴六道,是问她,但话里没有半点问的意思,又道:“你杀了我的人,不会天真的以为可以就这样不了了之。”
他说:“你知吐蕃人在意恶鬼,用祭祀的布局蒙混过关,难道也想在我这里蒙混过去吗?”
元桃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眼睛带笑,嘴唇也总是微微扬起来的,看起来是个浪荡公子,却威人的很。
那副酒囊饭袋的样子纯粹是演出来的,他脑袋很清醒,还有很好的功夫,如今他把那副装出来的皮扯下,就没想要给她拒绝的机会,她要是不乖乖听他的话,今日这吐蕃王子府就会再添一条人命。
他袖手旁观,为的就是用必死无疑的张延换一个可以利用的元桃。
她骑虎难下,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说话语气平缓,神情自若,道:“一样东西,燕婞生前得到过一卷带字的绢帛,绢帛上刺有暗龙纹,并印有红色印记。”他低头看着她,笑道:“我要你找到它给我。”
元桃道:“可是我说过,我与燕婞并不熟悉。”
裴六公子嘴角仍然带笑意,声音却冷了几分,道:“你可知骗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看到了一切,看到了她杀人,看到她和地上死去的女孩调换衣服,看到她将尸体摆成祭祀的样子,看到她把自己身上的血迹洗干净。
他一直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她熟练利落的处理着尸体,她超越年龄的冷酷和镇定令他感到意外,他说:“我可以不追究张延的死,但是你要知道,一但我反悔想要追究,你就不只是死那么简单了。”
她知道自己暴露无遗,眼下活命才是最要紧的,这才答应下来:“好,就依你的。”
近来达赞有点忙。
十二月初十是大唐皇帝五十三的寿辰,吐蕃王为此准备了五十三样奇珍异宝作为寿礼。
原本倒也用不上这么多寿礼,半年前突厥南下,与回鹘同时发兵,吐蕃老国王无奈下恳请大唐天子出兵援助,宰相张久霖,御史大夫李文郎,兵部尚书杨元清,同时请奏天子发兵援助吐蕃以扬国威,于是天子命剑南保宁都护府及安北都护府同时发兵,九月底,保宁都护府陈遥之大破突厥,十月底,安北都护府王安庆破回鹘,突厥及回鹘同时退兵。
因此今年为天子准备的寿礼就显得格外隆重。
达赞手持礼单,命奴婢一样样搬进库房。
这是吐蕃呈给大唐天子的寿礼,兹事体大,必须由他亲自过目,确定没有差池才能安心。
每过一样,达赞便用笔划去,正当时,小奴阿达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大……大人……”
达赞执笔从礼单上划下一笔,目不斜视,平静自若,“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
阿达气未喘匀,按着自己的胸脯,道:“出……出事儿了!”
达赞扫着礼单,慢条斯理地道:“什么事啊?说来听听。”
阿达于是附上前去,在达赞耳小声说着,只见达赞脸色骤变,目光也终于从礼单上移开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阿达一本正经地说:“千真万确!大人,那内室的样子和血祭的时候一模一样!”
达赞意味深长的摸摸下巴,没出声。
阿达说:“大人,您说真像他们传的那样吗?那恶鬼藏在小女奴身体里!”
达赞挑了挑眉,反问道:“你说呢?”
阿达神经兮兮地道:“小奴也说不准,上次血祭是去年十月,他们查过了,那小女奴是去年十一月才被买进来的,不可能见过,再说了,那血祭是秘事,不要说她一个汉人小女奴,就是府中的吐蕃人也没几个参加过的,她怎么就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哦”达赞合上礼单,反问:“那你也觉得是恶鬼喽?”
“小奴……也不敢说。”
“马陀那家伙呢?”达赞问,语气轻蔑。
阿达回答:“马爷什么也没说,叫人把那女奴给关起来了。”
达赞冷笑一声,讽刺道:“死人骨头镶宝石当碗筷的家伙也信有恶鬼?若世间真有鬼怪,他早就被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达赞和马陀都效力于小吐蕃王子刹罗叶,达赞主外,马陀主内,府中众人皆知两人关系不睦。
达赞身材高大,识汉字,懂礼仪,汉化很深,自然轻蔑身材佝偻,瘦小丑陋的马陀。
至于马陀,他也厌恶达赞,与马陀不同,达赞总是在外走来走去,与大唐的官员往来密切,供养美丽的女奴供大唐权贵们享乐就是达赞的馊主意,马陀并不赞同,甚至觉得像他这样与大唐权贵们交往甚密,迟早惹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