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云颔首,没有强求,而是又给出另一种抉择,“你若不想去,便留在府中好生养养性子,来年听祖母的话,娶个夫人,延绵子嗣,也是极好。”
裴谏之一听这话就蹙眉头,“我大哥尚未成亲,如何能轮得到我?”
裴霁云笑了笑,“若是哪一日你手中权势大过祖母父亲,也大过兄长,再说这番话许是才会有人听,也才有用。”
他的语气温和而包容,任谁见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为弟弟考量的宽和兄长,但是他说出的话语却恰恰相反,像料峭的倒春寒,裹着丝丝缕缕渗进骨头缝的冷意,令裴谏之霎那间就梗住,再也找不出一丁点的推脱之语。
夜风习习,将赵雪梨浑身暖意都一点点吹散了,她瑟缩着身子,看见裴谏之默然片刻,而后垂首闷声道:“我知道了,大哥。”
她察觉到裴谏之朝自己投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
他嘴唇翕合,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迟钝如赵雪梨,也听懂了裴霁云方才的言外之意。
他只给裴谏之两个选择,要么规规矩矩去军中领个职,凭借着自己往上爬,挣出一片天,到那时想要什么都自己争夺,要么就听从府中安排,娶妻生子,做个闲散贵公子。
赵雪梨一点也不可怜他,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么多日日夜夜的欺凌,她对裴谏之是生了恨的,如果他一直欺负她,她反倒能心安理得地恨他,可自打经历了明湖落水一事,这种恨又逐渐变了味道。
这个她一直心存记恨的人,忽然间就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赵雪梨倒是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此后裴谏之被裴霁云安排进了羽林军中,必然不会再如现在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逮着她欺负。
雪梨也不用再感到为难和纠结。
至此,这场闹剧好似草草收了场。
赵雪梨回到蘅芜院的第二日,早上同老夫人请了安,便无所事事地在院子中晒起了太阳。
一年三百六十多天,赵雪梨有一半时间都是这般百无聊赖地躺着。
到了午时,倚绣阁果真来了许多人,各式各样的女子衣裙让赵雪梨挑花了眼。
但也只忙碌了那么一会儿,待到那群人走后,她便又悠闲起来。
赵雪梨原本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到自己同娘亲逃跑,没成想到了第三日,她同老夫人请安时就被打破了。
老夫人罕见地拉着她的手,面容忧虑道:“谏之这孩子,天没亮就出府去羽林卫衙署了,那个地方忙得厉害,怕是天都见不到人的。”
“霁云自己便忙得十天半月才回一次,如今谏之也是如此,我心里不舍,但孩子们大了,有青云之志,我这个做祖母的总不好泼冷水。”
赵雪梨安静听着。
老夫人并不反对裴谏之进羽林卫,那毕竟是皇帝的禁卫军,盛京中人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去的地方。
只不过侯府子嗣少,两位公子都不回府,如此一来,偌大的宅邸显得格外冷清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正是含饴弄孙,纵享天伦的时候。奈何府里的男子们,一个比一个不着家。
她叹出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旧事重提:“也不知是否从前太拘着他们了,一个个的竟然连通房都不收用,谁家男子到了这个岁数还没尝过女人滋味的?旁人若是知道了定然发笑。”
赵雪梨眼观鼻,鼻观心,跟个鹌鹑似的,恨不能立马消失不见。
“姈姈。”老夫人突然叫她。
赵雪梨以为老夫人还是要念叨怎么给裴霁云裴谏之选通房的事,没成想她却是说:“你年岁不小了,嫁衣可开始绣了?”
大缙朝婚嫁习俗之中,自来便有未婚女子给自己绣嫁衣、给男方绣新鞋的传统。
只不过女人们也并非都会针线活,有些笨手笨脚的可以花钱找绣娘。绝大多数的官宦富商小姐们也是不会亲自绣制的,她们选了样式,就去请绣娘,或是绣坊定做。
赵雪梨就没想过绣嫁衣,在青乐郡时,她们家虽然并不富裕,但姜父事事紧着姜依和雪梨,她们的衣裳连破洞缝补都未曾有过。
到了淮北侯府,虽然雪梨日子过得不顺,但是也从未缝补过衣裳。
是以雪梨长到现在,连针线都没拿过几次,又怎么可能会绣嫁衣?
其实细想起来,雪梨就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不免有些羞窘,小声道:“老夫人我不会女红”
老夫人一顿,随后才似想起赵雪梨是放养着长大的,蹙起了眉心道:“若是嫁给王公贵族,不会女红也不打紧,但”
她瞧着赵雪梨,停顿片刻,忽而道:“罢了罢了,好歹是在侯府中长大的,姈姈便去我院子里挑两个陪嫁丫鬟罢。别的不消说,但女红和伺候人这块儿,都是顶顶好的。”
赵雪梨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自己塞丫鬟了,她下意识便拒绝道:“这这老夫人我受之有愧更何况,我也用不着丫鬟”
老夫人却说:“给你了,你就收着。日后陪着你嫁出去,还可以帮着给你夫家开枝散叶。”
赵雪梨抿了抿唇,低头故作害羞道,“老夫人,姈姈离成婚还早着呢。”
老夫人笑了笑,道:“我也不愿瞒着,便将实话同你说道说道。盛京中权贵众多,可你出身不好,做不了正室。我替你相看了江书令史家,这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他家长子仪表堂堂,年轻有为,父母又是极好相处的